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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我强迫症 诊断书上熬五年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1月16日04:49 中国青年报

  今天,我手边这份预约登记表上记录:文静,女,20岁,大三学生。患强迫症五年,在人际交往上存在很大的问题,最近不愿去学校,在家经常和同样患有强迫症的父亲发生冲突。

  我一进会谈室,文静马上站起来打招呼:“一直盼着和您见面,我实在太想和您交流了。”文静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漂亮、有教养、善于沟通,我预感到这将是一次比较顺畅

的交流,却不想这次交流引发我深刻思考,久久难以忘怀。

  坐下后,文静开始了她的讲述。

  我父母都是普通劳动者,尽管他们没有太多的文化,但对我的家教很严,我是在严格约束下成长的。父亲从事精密仪器安装,单位规定如果零件丢失就要个人赔偿,这对本来收入就很低的父亲来讲无疑是种压力,所以他每天上班都战战兢兢,生怕丢了零件。在我六年级时,父亲被诊断为强迫症。那时家里气氛特别压抑,父亲的性格也变化了许多。这种气氛影响了我的学习,小升初时,我只进了一所普通的初中。

  初中是我人生最美好的三年,成绩优异,积极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老师和同学非常喜欢我,我还当上了学生会副主席。那段日子忙碌而充实,我真切地感受到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我坚信自己完全可以让生命更加精彩……

  如愿考上了重点高中后,我决心一定要保持初中三年的良好状态,争取高考的成功。

  文静思路的流畅,语言的准确和炯炯的目光使我开始对预约登记上的“患强迫症五年”充满了疑问,但我没有打断她的倾诉,用目光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那时,我接触到卡耐基的成功心理学,当时我认为,心理医生是世界上最博学、最可信赖的人。他们倾听人们的苦恼,发现和帮助纠正人们深藏心中的问题,还可以发现人的潜能,点石成金……在我的心目中,心理医生简直太崇高、太神奇了!

  听着文静对心理医生的过度描述,使我感到不安,甚至有种不祥的预感……

  在高中,老师任命我为班长,当时我可高兴了,觉得实现了自己的“计划”。当班长,就要和同学打交道,处理老师和同学、同学和同学之间的关系,我也了解了普通同学难以知道的一些矛盾……

  我原本认为人与人之间是应该相互信赖的,但我所感受到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也由此陷入了痛苦之中。我不知道是自己错了,还是周围人有问题?我和同学们讨论,可大多数同学索性都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我更加紧张了,担心自己心理有问题,当时我内心有个强烈的愿望,希望把这个问题彻底弄明白。

  初中阶段的文静经常得到老师的肯定,生活充满了快乐,沿着老师指明的道路走下去并获得成就感。升入高中,随着成人感和自我意识的增强,她在重新审视自己的同时,也用批判的目光审视周围环境。因为还没有建立起完善的自我评价体系,认知发展的局限和生活阅历的不足,内心充满矛盾和冲突是很正常的事情。作为班长,文静面对新环境与旧环境间的差异,面对个人和群体利益的冲突,面对同学与老师对她衡量标准的不一致等等问题。她是一位自省力很强的孩子,而这无疑又强化了她的矛盾和冲突。

  我坚信心理医生是惟一可以帮助我的人,所以强烈要求妈妈带我去试试,并告诉她只要我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会更好地学习。我现在还记得看心理医生那天早上自己是多么激动,我坚信从心理医生那里回来,一切都会顺畅,我会有更加美好的未来。

  可是,心理医生给我的第一感觉是:相当失望!他不像书里写的那样温和,而是冷冰冰地问我:“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我当时心就有些凉,回答说:“我的脑子里很乱,总是想许多事情,希望能够向您倾诉,得到您的指教。”

  心理医生的第二句话是:“你家有没有精神病史?”我当时就有点儿蒙,像被马蜂蜇了似的:“我爸爸有强迫症。”话一出口,我特别紧张,好像预感到什么,医生冷冷地看我一眼,慢慢地说:“你是强迫性意识,是强迫症的一种,先吃点儿药吧,会缓解一些的。”我当时就蒙了,我是强迫症!

  我仿佛没有知觉地从诊室里走出来,机械地跟妈妈说:“我是强迫症。”我多么希望妈妈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但妈妈流着泪说:“我就担心你随了他,还真就这样了,命呀!”她木然地去开药了。

  文静说有点儿冷,穿上了外套。我的心紧抽了一下,我真切地感受到一个对生活充满向往的女孩的无助。

  “那么这些年你是怎样过来的?你经历了什么?你的感受是什么?”

  文静突然泪流满面:“五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问我,关心我的感受……我一直希望有人能够静下心来听听我的心里话,但是没有,包括我的父母,他们认为我说的都是疯话。”

  我想好好学习,想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为父母创造更好的生活,但从心理医生那儿出来后,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和能力了。我找心理医生本来是为了能够更好更快地发展,没有想到现在成了一个需要吃药来维持状态的病人。

  我听从母亲的安排,坚持吃药,尽管副作用很大。但在内心,我一直不认为自己有病。后来母亲又带我去了其他几个医院,有的大夫说我不是强迫症,但对我也没有更大的帮助。后来我买了一本心理治疗类的书,知道了遗传的确是心理疾患重要的因素,我不再挣扎了,认定自己是有病的。那个时候,我多么需要有人能理解我的感受,告诉我如何做可以不用思考,能够继续学习……

  文静无法控制情绪,捂上脸哭泣起来,我没有打扰她,静静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肩。

  爸爸经常唉声叹气……他生病之后就不工作了,靠母亲微薄的收入生活,又寄希望于我能够给他养老。当我被诊断有病后,他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很大变化,说我是“丧门星”……那个时候我相信同学们所说的,成年人都是自私的,永远以他们的利益为中心的,如果孩子符合他们的愿望,他们就爱孩子,一旦认定孩子无法实现他们的愿望,就会变得冷酷……我开始和父母顶撞,我不能家里外面都忍着,我的坏情绪也得有个释放的出口。不然我真的要疯了。

  “文静,在这样的状态下,你一直坚持学习吗?”我忍不住问。

  是的!我下定决心,只要还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就要学习。我坚持上课,有时因为药物的副作用,脑子反应特别慢,跟不上老师的思路,但我始终坚持,但成绩还是由班里的前十名下降到后十名。

  “你在这样的状态下,还能考上大学说明你有着超人的自控力,我非常佩服你!这几年来,你和周围人的关系是怎样的状况呢?你刚才说家里外面都忍着是什么意思呢?”

  文静停顿了一下,将外套裹紧,我将自己的外套也给她披上,她将脸贴在我的衣服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下去。

  见过心理医生后,我辞去了班长职务,我认定自己是没有这个资格和能力的。我哀叹自己命运的悲惨,同时也嫉妒周围人都拥有健康。我像是一个病毒携带者,总是提醒自己,你无法以平等的身份与人交往。在别人嫌弃我之前,自己最好远远走开。我感觉语言表达能力在退化,人家很难理解我说的话,我不是正常人,就闭嘴吧。同学们觉得我怪,慢慢地,我没有了朋友,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应当说,高中阶段还好,有高考作为人生目标,我并不太在意是不是能够和大家交流。自上大学之后,我才真正感受到压抑。我的人际交往能力太差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周围的同学都恋爱了,也有过男生向我表示过好感,但我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生孩子的,我的强迫症会遗传给孩子,那是很不道德的。既然不能生孩子,也就不能恋爱结婚。所以,当男生向我表示好感时,我就会语无伦次地拒绝。所以,我可能真的要一辈子孤单了。

  我的手紧紧地攥住文静,一字一顿地说:“文静,如果我告诉你,你不是强迫症,你相信吗?”

  “谢谢您,我相信您会给我很好的抚慰和引领,但您说我没有病,我不相信。大夫已经给我诊断了,我知道自己有病,我能接受这个命运。”

  我将心理医生岳晓东关于心理咨询的“灰色区”概念示意图画给她,告诉她,这个理论用白、浅灰、深灰、黑四个渐变的颜色来代表人们的不同心理状态。白色人群拥有健康的人格,很高的自信心和很强的适应力;浅灰色人群是正常人由于遭遇各种生活压力而产生的心理冲突,需要从心理辅导师或社会工作者那里获得帮助;各种变态人格与人格异常以及有障碍的是深灰色人群,需要心理医生通过临床心理学模式进行治疗;黑色人群是精神分裂患者,由精神病医生通过医学模式救治。

  心理辅导师、心理医生和精神病医生各司其职,服务自己应该服务的群体。每个人在接受服务时应该对自己有个初步的界定,选择适合自己的救助者。当你找到心理医生,他就认定你已经确认自己是有症状的,而你父亲的强迫症无疑为他的诊断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他为什么不能认真地把我的话听完?为什么立刻给我开药?为什么不用科学的方法给我测试?这对我打击太大了,给我带来多么大的灾难啊!”文静的脸涨得通红。我给她倒了杯水,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孩子,你这五年苦苦的挣扎,我听着都心痛。你能够走到今天,付出的是别人难以想像和难以承受的。我也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既希望推翻当初的诊断,又难以承受曾经付出的沉痛代价。但我们不能生活在过去,今天的我们要为明天的自己负责。你说对吗?”

  “您是说我五年的耻辱就这样一笔勾销了吗?”

  “不是勾销,你获得了一笔巨大的人生财富。你刚接触成功心理学时年龄还小,盲目地将心理医生神化了,主动放弃了判断力,接受了心理医生的全部暗示。其实社会上任何职业都只是谋生的手段,绝不是人格高尚的象征。”

  文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我高估了他,不是他存心害我?”

  “当然。以后当你再遇到周围人处于痛苦和无助的状态时,你会很好地理解他们,给予他们平等和关爱,这不仅向周围播洒了爱,而且还造就了你的亲和力。基于此,你具有做母亲的资格,你能够知道孩子在什么时候需要父母给予他们怎样的支持和关怀。”

  “您是说我可以恋爱吗?”

  “对呀,经历过痛苦的人会更懂得爱的意义呢。”

  文静羞涩地笑了,她的笑真的太美了。

  “文静,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一直被你的生命之火照耀。五年的磨砺没有使你颓废,你的目光依然有神,我相信面对未来的困难和挫折,你会更坚强!”

  “我愿意将我的经历讲给更多的人听,我希望以自己的经历,唤醒大家对生命的尊重,无论是处于无助痛苦的孩子,还是他们周围的成年人。”

  “我会支持你的!”

  文静临走之前和我紧紧拥抱,带着欣喜走了。一周后给我发来邮件:

  丽珊老师:您好!

  “孩子,这些年你是怎样过来的?你经历了什么?你的感受是什么?”听了这样的话,我好感动,在那一瞬间,五年来积压在我心头的东西突然找到了释放的出口。让我觉得我的痛苦不是我的耻辱———这对我太重要了!这五年的痛苦挣扎不再是见不得光的经历!我的心结打开了……

  “唤醒人们对生命的尊重”,我将这句话刻在心里,时刻反思自己。心理辅导员为人的心灵提供服务,应对人的生命质量负责。如今,仍然有很多人不愿“花钱做心理咨询”,而如果拿药,人们则认为是“值得”的。在这种情况下,医生如何能够静下心来聆听来访者的倾诉?心理辅导员职业的价值体现在,来访者感受到在他人的陪伴下,告别痛苦,不断成长。而现代消费观念的形成,会使这一现状获得改观。

  作为一名心理辅导员,如果能够做到专心陪伴来访者,并给予他们有效的支持和帮助,就必须要不断地自我澄清,不断地找寻到自己心灵的痛点,及时有效地抚平,否则就会将自己的痛投射到来访者身上,不仅影响咨询效果,而且还会对双方造成伤害。这位来访者的倾诉,让我重新理解自己的工作———每一位辅导员对来访者的影响都是深刻的。

  “唤醒人们对生命的尊重”,也说给面对成长中孩子的父母,用心地体察孩子的心理变化,给予孩子他们最需要的支持和鼓励,不要让他们在关键的成长期感受到绝望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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