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VBS撬动台湾政坛

　　台湾民众走上街头，声援TVBS，抗议当局打压媒体

　　一场公权与公信的战争

　　TVBS撬动台湾政坛

　　小玩意总是能撬动台湾的大政局，上次是好像玩具的两粒子弹，这次则是一个电视节目

　　■天下论坛

　　□本报记者郭力

　　10月26日，台湾TVBS电视台“2100全民开讲”节目公开了一张照片：韩国华克山庄赌场的赌桌前，两名男子赌兴正酣。

　　这两名男子可不是普通游客，照片左边的陈敏贤曾是台湾“总统”陈水扁的国策顾问，现在的职位是高雄捷运公司副董事长；他旁边戴眼镜的男子更是大名鼎鼎：陈水扁的“总统府副秘书长”陈哲男。这两位“总统内臣”，正是搅动台湾政局和社会“高雄捷运弊案”的核心人物。

　　有评论说，这张照片清楚反映了贯穿“高雄捷运弊案”背后金权挂钩的面貌，反映了弊案政商共犯结构。然而，公布这张照片也终于为TVBS惹来天大的麻烦，它竟使陈水扁完全顾不上“堂堂总统”的体面，撂下了“要让TVBS关门”的狠话。

　　区区一个电视节目，能量何来？

　　陈水扁拆不了的一“招”

　　在台湾最近刚刚揭发出来的高雄捷运工程特大腐败案中，陈哲男和陈敏贤被发现正是案件的核心人物。这起腐败案，涉案金额达到200亿元（新台币，下同），内容包括了权利金、混凝土工程费、外籍劳工福利、甚至艺术品采购款。而TVBS公布的这张照片，恰恰说明这两位老兄在经济问题上不干不净，勾勾连连。

　　更重要的是，在经济问题上，他们和陈水扁可谓心贴心。陈哲男是陈水扁手下的募款健将，擅长利用政治身份从企业界牟利。陈敏贤则是陈水扁在商界的左膀右臂，以其副董事长的身份，在2004年台湾大选的时候为扁筹集了50亿竞选经费，同样“居功至伟”。

　　所以，在“2100全民开讲”节目公布这张照片后，亲民党公开发问：到底谁是贪官污吏？政论家胡忠信更是在TVBS电视台上直言：陈敏贤和陈哲男的顶头上司“绝对不是‘总统府秘书长’，也不是‘经济部长’，就是陈水扁夫妇”。

　　陈水扁一向擅长“见招拆招”，但对于TVBS这一招“真凭实据”却全无招架动。照片曝光三天之后，陈水扁在宜兰县的凄风苦雨中公开道歉，他说自己“没有管好陈哲男，为此感到抱歉、羞愧”，还说“愿意放弃‘总统’的‘刑事豁免特权’，接受民进党‘廉政委员会’调查”，“若有涉案，愿意下台”。

　　又两天之后，民进党驳回陈哲男的退党声明，而直接开除其党籍，因为他“对于出境之事，诸多说法矛盾、前后不一，多所隐瞒”。

　　TVBS对陈水扁的打击猛而准。照片发布之后，TVBS作了民意调查，54％的受访者认为民进党不廉洁，41％的受访者认为民进党不重视民意，两项数据都居台湾各政党之首。而台湾《联合报》的最新民调更是发现，台湾民众对陈水扁的满意度跌至25％，是扁上任5年来新低。

　　更让视选举为生命的陈水扁心力交瘁的是，民进党候选人在年底就要举行的“县市长选举”中的支持率直线下跌。连嘉义市这样的铁杆绿营，

　　陈水扁深陷颓势，TVBS也越打越来劲。10月28日，“2100全民开讲”再抖猛料，公开了一份由“行政院”在2003年1月给“劳委会主委”陈菊的关于批准高雄捷运工程引进泰劳的公文。公文白纸黑字，写明“函请总统府秘书长查照转陈”。

　　须知，陈哲男和陈敏贤在高雄捷运弊案中的主要罪状之一，就是非法引进泰国劳工并从中渔利；而此前陈水扁一直通过其发言人声称自己“毫不知情”。但是，正是这份公文，刮了陈水扁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如果说前面那张照片还只是暗示陈水扁涉案其中的话，那么这份文件干脆就已经把话挑明。

　　参与该节目的台湾政治评论员胡忠信说：“陈水扁和陈哲男就是‘黑金连体婴’，陈哲男是陈水扁的提款机。”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TVBS和陈水扁的积怨，非几日之寒。“2100全民开讲”节目在台湾影响颇大，其主持人李涛和胡忠信、张友骅、邱毅等嘉宾，批评时政敢说敢当，因而素有口碑，也自然成为台湾当局重点“照顾”的对象。

　　上台之初，陈水扁一度欲借“邀宴”之名，和李涛“联络感情”、“多做沟通”，奈何李涛无动于衷。这或许是双方积怨之源。今年3月，李涛在节目中围绕连宋访问大陆的议题大做文章，直言陈水扁阻挠连宋登陆于理无凭，更是让本已被动不堪的陈水扁肝火大起。

　　在陈水扁指示下，“新闻局长”姚文智全面清查了TVBS。然而台湾“国家安全局”远赴香港，严密调查，结论还是TVBS资本全属港资，没有大陆资本介入，非但欲加之罪却无词，而且“国安局”调查副本还被李涛拿到手，反而给对方留下了一份证据。

　　而这一次，李涛的“全民开讲”更是直接开讲陈水扁的“黑金”，令陈水扁和他的民进党几近全面崩盘。民进党当年就是以反“黑金”起家的，现在TVBS“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岂不是要端了民进党的老底？这口恶气如何咽得下？陈水扁终于主动出招，一面跟民众“深表歉意”，一面布置“新闻局长”姚文智再度出击，目标还是TVBS的资本结构。

　　10月28日，多名民进党“立委”在“立法院”指TVBS是100％“中资公司”，“企图颠覆台湾”。“新闻局长”姚文智29日更表示：TVBS违反“卫星广播电视法”第十条“外资直接投资应低于五成”的规定，且“未申报股权异动”，裁罚款20万，并要求TVBS限期说明股权问题，否则“不排除TVBS关门的可能性”。

　　11月8日，姚文智将对TVBS的罚款追加到100万元，并要求TVBS在12月20日前“改正”，否则“不排除撤照”。

　　凭空将对手和大陆联系到一起，把对手“抹红”，这招陈水扁施将起来是滚瓜烂熟。但将这招用在一家媒体身上，这还是头一回。

　　陈水扁的回马枪：“两面三刀”

　　陈水扁借用行政优势打压，TVBS却不卑不亢。对于台湾“新闻局”开出的一系列罚单，11月9日TVBS发表声明说：“TVBS尊重并配合依法行政，但是任何违反依法行政所作成的处分，TVBS不能接受，将依法采取救济途径。”

　　而李涛更是用了四个字回应陈水扁：求仁得仁。“求仁得仁”是10月28日当天如常播出的“2100全民开讲”节目中的大标语，李涛和TVBS电视台正是在以此表示抗议。在当日的节目中，李涛说：当权者应该“依法行政，依法论法”，不能只赖权势解决问题。

　　“历史会很快地做出一个裁决。”李涛说，“我们是沉重的，但我们从不畏惧。”

　　李涛和TVBS也确实没什么可“畏惧”的，因为绝大多数人站在了他们一边。在政界，马英九11月9日表示，对TVBS的处理时机“明显有政治意图”，“新闻局其实不是在处罚TVBS电视台，而是在处罚言论自由”。在学界，台北大学副教授侯汉君则告诫民进党“应明快调查和内部自清，而非藉调查TVBS转移焦点”。在传媒界，中天电视台主播李晶玉认为媒体监督政府是“一般新闻人的坚持”，所以要提醒陈水扁“别忘了台湾人民很有力量”。就连陈水扁的老朋友李远哲，也认为“政治力不应该介入媒体经营”。

　　最大的支持无疑来源于民众。他们打进“2100全民开讲”的热线，表达对TVBS的支持与期待。从10月31日晚上10点到11月1日凌晨2点，TVBS共收到了27.6万通支持电话，瞬间电话量创下了历史新高，其间更有愤怒民众表示要“火烧新闻局”。

　　而对民进党朝媒体开火的行为最看不下去的依然是

　　骂完人之后，李敖总能说到点子上。果然，美国人也迅速对TVBS事件表了态。

　　美联社以“台湾政府因为贪污案被揭发，第一品牌的新闻频道遭疑报复”为标题，报道了事情经过。美国国务院一位资深官员也随即表示，“美国对‘新闻自由’这个原则非常重视，美国也了解台湾的领导阶层以及人民对‘新闻自由’极为重视，因此希望‘新闻自由’在台湾能够继续获得保障。”

　　美国都“非常重视”了，陈水扁还有什么话好说？10月30日，陈水扁再次公开为高雄捷运弊案道歉，并表示“媒体的一切指教要听”，两天后，他再次重申“在任内不会无故取消任何一家电视台执照”。

　　但是“新闻局长”姚文智传达了陈水扁的“弦外之音”。他说：“总统”谈话重点是“依法行政”，所以“新闻局”还是会“依法执法”，所以调查结果如有“不法”，最终还是可以立即要求TVBS停播或是撤照。

　　看起来，陈水扁还是心不甘情不愿，而要将“两面三刀”进行到底了。

　　陈水扁所持的，是公权；而TVBS所拥有的是公信。公权和公信的战斗还在发酵，最后的胜败似乎还未见端倪。

　　在大多数情况下，公权毕竟还是比公信来的实在，或者说，公权之于公信，欲加之罪，总会有辞的。问题只是，一旦公权失去了公信，结局好像也隐约可见了。

　　TVBS求仁尚能得仁，陈水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