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路夜晚

　　■文/徐约维

　　记忆中，衡山路的清晨是：年初一早上八时许，闹腾了一夜的城市尚在酣睡之中，马路上少见行人。领事馆广场，美国星期五餐厅一带的长廊，冬日阳光照在那里，淡淡的，懒懒的，有一种沉思的气息。很恍惚，却也很真实。安谧地散发着某种梦中的香舍丽榭情调。

　　当时印象很深。觉得好就好在是清晨，正是城市将醒未醒时。远处是一片迷茫，我喜欢远处的感觉，喜欢远处雾蒙蒙的感觉。它总让我有似曾相识的依恋，很抚摸我心怀的。清晨气息是那种水灵灵的新鲜里面透着雾蒙蒙的苍茫，令我着迷。

　　衡山路露出空旷的面目。很本来，很静穆，也很“法国”。

　　某夜晚，错了路，一转弯却到了衡山路。正是领事广场的地盘。已经是夜晚11点半，可衡山路却刚刚进入角色的模样。夜色正好。

　　也是迷迷茫茫的。夜气自有一种姿色，却说不清是什么颜色。似紫似蓝，非紫非蓝，是介于蓝与紫之间有些说不清的颜色。蓝不是最蓝，紫不是最紫，有些语焉不详，分辨不清。空气里弥漫着某种紫烟般的弥漫物，让人想入非非，也心旌摇荡。

　　露天酒吧，三三两两，一对一对情侣进进出出。

　　小车一辆接着一辆，大头灯一闪一闪，可都是有主的。才发觉，衡山路的夜晚是连车都叫不到的。才发觉，衡山路是属于夜晚的，白天是安静的、冥思的，可一到晚上，就醒了过来，鲜活起来，暧昧起来。和夜色一起暗下来的是，都市的空气里面开始升腾起某种含混的意味，骚动着某种暗暗的热烈的气息，夜色里面有种欲望的声音。仿佛某种“芳香的尘埃”，不能确指，却渗透其中。

　　一色色神秘酒吧的门，白天是寂寂自守的，是柴门紧闭的，夜晚开始生动起来，仿佛酣睡美人，气氛正浓。当然，一扇扇门还是黑黝黝的，高深莫测。里面的景象是看不见的，即使张望，也是隐隐约约，人头晃动。但推开门一看，才知道里面空气是炸锅的，一点就会燃烧。音乐响着，洋酒的味道，混合着香水的浓烈与清芬。气氛是迷离的，浪漫的，是真实的，也是虚幻的。人在这里，是逼真的，也是失真的。是情调的，也是暧昧的。是悄然的也是沸腾的。是闷热的也是热烈的。人呢，是兴奋的，也是模糊的。

　　半醉半醒，半真半假，拌和着某种半明半暗享乐气息，也许，这就是衡山路的夜。远处灯光已阑珊，而这里依旧夜未央。依旧是灯红酒绿，不过这种灯红酒绿不是张扬的了，触目的了，而是降调的了，低沉一些的了。但骨子里却依旧是欲望的，仿佛抽浆的玉米穗，生命在暗中涌动，流动。让人蠢蠢欲动。有某种糜烂的气息在里面，但某种生命力也在里面。

　　衡山路的夜晚，使人感到不真实，就像人生。就像一阙阙时代与城市的《将酒令》，变化太快，旋转不停，许多事情还来不及咀嚼，顾不上分辨，潮水一样涌来又潮水一样退去。是好是坏？是真是假，都弄不清楚。衡山路的浪漫，也是这样。一切出人意料，一切又巧妙地糅和在一起。就这么让人不明不白往下混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