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企“双灯”排污超标调查

　　“双灯”在江苏是响当当的名牌，然而就是这家江苏著名企业因为造纸生产而排出的污水未经处理直接排入河里而成为周边居民关注的焦点。紧挨“双灯”公司的便是黄沙河和国家级珍禽自然保护区。据悉，“双灯”公司排出的大量污水经黄沙河而流入黄海。保护区内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丹顶鹤因污染落栖数量越来越少。周围渔民捕鱼数量和品种也逐渐减少。作为射阳县的财政大户企业，“双灯”公司的污染也曾被环保部门查处，但问题始终没有根本解决。当地居民不禁要问，“双灯”公司为什么迟迟解决不了。

　　【现场】“黑水”直接排进黄海

　　11月22日，记者专程驱车赶往盐城射阳县黄沙港镇，在知情人的带领下，从镇里出发行驶约20分钟的水泥路，汽车转向上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朝“双灯公司”存放污水的滩涂方向行驶。

　　沿途记者看到，偌大的滩涂上到处长着1米高的芦苇，而远处不时传来凄凉的鸟鸣声，加上当天阴风寒冷，让人有一种荒凉的感觉。

　　经过约30分钟的颠簸，记者来到存放污水的贮池。贮池外，大门紧闭，门口养着一只狼狗。知情人以记者是生意人为由，经过与门卫一番周旋，门卫才同意放行。

　　刚进大门便闻到刺鼻的气味，走了10多分钟的路，知情人将记者领到一条发黑发臭的小沟边，沟旁寸草不生，四周的泥土已经被腐蚀成绿色，记者用木棒搅了搅，沟中的水比黑墨水还浓，还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离沟不远处便是该厂两个硕大的氧化池，池中蓄满了该企业造纸排放的黑浆水。蓄水池连接着几根直径半米粗的铁管，铁管通往一旁的河中。

　　知情人告诉记者，蓄水池的黑水就是通过铁管排到河中，再从这条长达10多公里的河流向黄海。过去这里的河很是清澈，现在这条河已成了黑河。知情人对记者说，平时这里是不让外人进入的，这两天厂里面似乎有警觉，对进出大门的人员排查得更严，这两天，蓄水池中的黑水也不往河中排放了。

　　记者沿着这条浮着厚厚的泡沫状物质的黑河，驱车10多公里来到了河的出口处。出口处耸立着一座污水处理设备，河中的黑水是经过该设备处理后排入黄海。然而记者爬上该污水处理设备看到，该设备的两个存水容器已经锈迹斑斑，四周还布着蜘蛛网，设备的几个阀门经过日晒雨淋已经无法打开。

　　据看该设备的一位老头称，该设备最后一次使用时间是2003年1月份，现在该设备已经不用了。当初建这套设备是为了应付政府相关部门的检查，这套设备里面

　　有“鬼”，连接这套设备的管子里大管子套着小管子，小管子连接水塔，一旦有人检查，他们便将水塔的阀门打开，从小管子里流出水来稀释黑水的浓度。

　　在离该河出入口对面的一个小屋里，有一个监视器正对着河的排污口。知情人说，这家屋子的主人特意花钱购买了监视器，用来监视排放污水情况，一旦发现工厂排污，他们便向环保部门举报，长此下去工厂有点受不了，据说工厂已和这家屋子的主人达成了协议，工厂每次排污会对该屋子的主人给予一定数额的经济补偿。记者采访该屋子的主人询问监视器是用来干什么的，该主人吞吞吐吐，不愿说出实情。【检测】污水抽样严重超标纸产生两种废水，一种是

　　黑水，另一种便是碱水。记者随后又驱车来到工厂排放碱水的排污口。该排污口接连着黄沙河，碱水通过黄沙河排入黄海。记者在排放碱水的排污口看到，大量散发着刺鼻的碱酸味的碱水正源源不断地排入黄沙河。

　　随行的知情人还透露，为了证明工厂排放碱水超标，举报人自费委托滨海县环境检测站，对这里的水质进行了检测。在今年11月19日，滨海县环境检测站出具的（05）环监（水）字第（021）号监测报告写明：环保部门11月7日下午2时和11月8日上午6时分别对这里的总排水口进行了抽样，抽样结果显示排污口排放的水中化学需氧量（测量水质污染的一个重要依据）分别为490和479（mg/l），由于黄沙港镇属于国家一级排放区域，按照国家标准，化学需氧量达标为100（mg/l），污染超标达三倍。

　　在工厂污水排污现场，记者看到，五六名工人将覆盖污水表面的泡沫状物质泼到一旁，排污站有4台水泵，3台在运转，工厂排出的污水通过水泵输送到10多公里以外的氧化池。

　　据“双灯公司”一位工程师介绍，现在工厂每天生产约120吨成品纸，生产1吨成品纸需要排出的制浆水（黑水）500吨、碱水200吨，这样推算每天要排出50000多吨黑水、2000多吨碱水。当记者问：“如果工厂排污措施到位的话，工厂排放的污水是否能达标？”这位工程师回答：“工厂如果肯在污水处理上花工夫的话，污水排放是应该达标的，当然投入的成本会很大，现在纸张的价格在上涨，工厂为了经济效益，很难在环保上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

　　这位工程师介绍说，治理黑水污染的一个重要措施是，经过工厂环保车间将浓的黑水通过加工、提炼成碱木素粉状。碱木素粉状在市场上还是有需求的，但这种加工提炼成本很大，工厂为了节约成本，现在环保车间已经停产了。

　　傍晚时分，记者在该工厂环保车间看到，车间一片漆黑，大门紧闭，与一旁的生产车间灯火通明形成鲜明的对比。据现场的一位工人称，这个车间有好几个月没有生产了。【危害】国家级保护区丹顶鹤锐减“双灯公司”向黄海排放

　　污水，对附近的国家级珍禽自然保护区和周边的海洋生物产生了一定的危害。随后记者在国家级珍禽自然保护区“鹤乐园”采访时看到，不少丹顶鹤被圈养，失去了往日自由自在的生活。

　　“鹤乐园”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过去一到这个季节，便会有成群结对的丹顶鹤飞到这里来过冬，场景十分壮观，最多时达几千只，不少中外游客慕名前来参观游玩。这几年这种壮观的场景已经荡然无存，“双灯公司”产生的污染，对自然保护区产生的影响较大，大量的丹顶鹤已经选择到其他地方过冬。去年至今飞来的丹顶鹤数量不足80只，为了留住丹顶鹤，他们只有采取圈养的方式，这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保护区内一位女负责人表示，不远处有块滩涂，每到冬天，大量的丹顶鹤飞来过冬，自从该公司排污后，滩涂也受到污染，再也没有丹顶鹤落栖，对此，他们曾多次向相关部门反映，但一直没有结果。河水的污染给当地渔民生活也带来了危害。

　　52岁的渔民袁冬成是黄沙港镇渔民，面对记者他颇感心酸。记者：“您在此打鱼多长时间了？”袁：“从20岁开始便在这里打鱼了，以前近海内鱼的品种很多，像凤尾鱼、响鱼、马蛟鱼、支鱼等，现在这些鱼在近海已经捕捉不到了。过去，每天能捕鱼上千斤，现在每天只能捕鱼几斤，渔民需要到十海里以外的深海才能捕到鱼。”记者：“为什么？”袁：“今年5月～8月间，我亲眼看到‘双灯公司’向黄海排污，海水泛出一股股的黑色，我还时常在近海捕到畸形鱼。我们住在这里的8户渔民，如今只能勉强度日，与过去无法相比。”

　　“鹤乐园”内的工作人员和渔民们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海洋和国家珍禽是人类宝贵的财富，企业不要为了一时的经济效益，毁了这宝贵的财富，而应该为子孙留下一片净土。

　　胜达集团江苏双灯纸业有限公司是江苏省目前最大的造纸企业，该企业每年生产成品纸3.5万吨。胜达集团江苏双灯纸业有限公司前身是国营滨海县造纸厂，该厂在滨海县也属于严重污染环境的老企业。

　　2000年8月，因淮河入海水道工程所需该厂面临拆迁，闻之该厂拆迁这一消息，紧邻滨海县的射阳县县政府有关人士，认为该厂是一个赢利创收大户，射阳县政府经多方联系将滨海县造纸厂纳入旗下，由江苏省水利厅拨款3000多万元，该厂从滨海县整体搬迁至射阳县国家级重点渔港黄沙港镇落户。当初，黄沙港镇已有一个快要倒闭的小造纸厂，滨海县造纸厂来到这里以后便将小造纸厂兼并，于2001年2月5日组建了“双灯公司”。为了该企业的生产，射阳县政府有关部门将供鸟类栖息场所沿黄海3.4万亩的滩涂面积划归“双灯公司”使用，“双灯公司”在为射阳县产生利税的同时也给当地的环境造成了污染。

　　黄沙港镇内建有国家级珍禽自然保护区，国家一类珍稀动物丹顶鹤每年成群结队地飞到该保护区过冬。这几年，由于当地周围环境发生了变化，来该保护区过冬的丹顶鹤的数量越来越少。为了留住丹顶鹤，保护区无奈之下采取圈养的方式留住丹顶鹤，自然保护区俨然成为了人工保护区。黄沙港镇作为国家重点渔港，过去该渔港近海处鱼类品种众多，而现在污染企业排放的污水已造成近海处无鱼可捕的态势，渔民不得不到深海处捕鱼作业。“双灯公司”的污染排放问题，央视于2001年10月23日对此进行了报道和曝光。【回应】污水对芦苇和土壤“有好处”

　　针对“双灯公司”排污入海一事，记者来到江苏“双灯公司”。该公司的吴玉辉副总经理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记者问：“您对公司造纸产生的污水如何看待？”吴经理：“我们每年成品纸的生产量达到3.5万吨，每天生产成品纸大约100多吨，每吨成品纸产生的废水是500吨。我们企业对环保工作是很重视的，企业产生的废水，先经过氧化车间处理，再通过管道输送到两个氧化池，储存在氧化池的废水经过自然分化、芦苇的吸收，污水是能够达到标准的。”记者：“但有人举报你们厂产生的污水未经处理直接排入海中。”吴经理：“我们企业从未向黄海排放污水。”记者又问：“今年5月29日，你们厂曾因废水超标排海受到环保部门5万元的处罚，有此事吗？”吴经理：“没有这回事。企业受到政府部门的处罚较多，环保部门5万元的处罚不是污染处罚。”记者问：“那是什么处罚。”吴经理：“这个不需要你们多了解。”记者：“黄海入口处的那个环保设备怎么停用了？”吴经理：“那套设备是工厂污水试验设备，现在已经不用了。”记者：“工厂氧化车间停产是怎么回事？”

　　吴经理：“我们工厂的氧化车间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没有生产了，主要是氧化车间的设备损坏。不过，我们工厂排放的污水不经过氧化车间的提炼处理也可以排入氧化池的，这样的污水反而对芦苇和土壤有好处。”

　　吴总向记者表示，最近他们工厂又花了6万元，购买了一套污水处理设备，等这套设备上马后，工厂排放的污水水质会有所好转。【环保】多次对污染进行处罚“双灯公司”生产成品纸

　　所产生的污水未经处理，直接排入黄海污染环境，引起了附近居民们的强烈不满。居民们多次向当地环保部门举报，环保部门也多次对“双灯公司”进行了处罚。

　　今年4月28日，当地的环境监察人员根据群众举报，派人前往“双灯公司”排污现场进行调查，环境监察人员经过调查认为，“双灯公司”污水处理设施未正常使用，且部分生产污水未经氧化池、芦苇滩生化处理系统处理，直接排入外环境。经环境监测人员现场取样监测，污水中的COD超标。环保部门依据相关的法律法规，对“双灯公司”作出了行政处罚，责令“双灯公司”正常使用污水治理设施，按环评批复要求，实现污水零排放，封堵厂东侧违法开设的与小沟相通的排污口，并对该公司予以5万元的经济处罚。

　　11月12日，射阳县环境监察大队又接到居民的举报称，“双灯公司”又向黄海排放污水，执法人员接到举报后，随即赶到“双灯公司”东门察看，执法人员对该公司排放的污水做了监察记录，记录为：“双灯公司”日产量100吨左右，日排放废水15000吨左右。现场检查时，该公司正常生产造纸白水，未经处理排入厂区的东侧小沟后，进入黄沙河闸外的河道直接入海。据查，该造纸厂白水排口，在建设环评审批时，江苏省环保厅没有许可。环保部门要求，该企业立即停止废水外排行为，环保部门将对该企业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取证，作出相应的行政处罚。

　　射阳县环保局耿局长在接受采访时称，“双灯公司”多次向外排放污水，环保部门接到举报后都会派人前往现场处理。环保部门对4月28日“双灯公司”污染问题作出了5万元的处罚，应该说，证据是充分的，程序是合法的。8天前，环保部门还专门到该公司就污染问题进行了督办，该公司也表示今年春节前拿出300万元资金用于污水治理。同时该公司也表示，公司里的氧化池交由环保部门处理，因为污水池由环保部门处理，“双灯公司”污水排放可能会好些。【专家】污染公司应关闭或搬迁对于“双灯公司”违法向

　　黄海排放污水问题，江苏金长城律师事务所的王进律师认为，“双灯公司”未达标排放污水，污染了当地的环境，影响了海洋生物资源，威胁到渔民的生存，对湿地、丹顶鹤自然保护区也造成了重大危害，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法》。虽然该企业曾经通过政府主管机关的环境评估，也有治污的设施，但这并不影响其超标排污所应承担的法律责任。对于其的排污行为将会使企业受到严厉的处罚，如停业、关闭、限期治污、罚款等。对因污染而受到经济损失的企业或个人还应承担赔偿责任，受害人可以提起民事诉讼，要求企业赔偿损失。如果因重大环境污染导致公民和财产重大损失等后果的，直接责任人员还将被追究刑事责任。

　　王律师认为，“双灯公司”的违法排污事实被环保部门认定，企业屡次被查，可企业污水排放却没有停止，这说明企业经营者属于主观故意排放，是以牺牲社会公共利益来牟取私利，应当受到严厉处罚。

　　对于“双灯公司”排放污水屡遭环保部门查处，但仍然我行我素的行为，江苏省环保厅一位专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认为，“双灯公司”的这一行为正是目前环保执法中，“两高一低”现象的典型代表。所谓环保执法中的“两高一低”是指环保守法成本高，执法成本高，违法成本低。

　　该专家表示，目前，江苏省环保厅对污染企业作出的经济处罚只有20万元的权限，市环保部门对污染企业只有10万元的处罚权限，环保部门对于违规污染排放企业处罚只是毛毛雨，不伤筋不动骨，污染企业根本不在乎，一边接受环保部门的处罚，一边继续排污。

　　该专家还介绍，上海市目前正面向社会广泛征求意见的《上海市环境保护条例（修订草案）》，针对违法成本低等环保软肋进行了修改，大幅度提高了破坏环境的处罚标准，从原来的最高处罚额度20万元上升到50万元。一旦该条例出台，有利于扭转环保执法中普遍存在的“两高一低”怪象。这位专家建议江苏应该提高对污染企业的处罚金额，对污染企业进行重罚，罚的这些企业倾家荡产，只有这样才能引起污染企业对治污的重视。守法成本高，而违法成本低，损害法律的公信力，造成事实上的法律不公，这种局面必须扭转，树立环保部门执法的威信。

　　南京大学环境科学学院的孙教授认为，目前，国内造纸业正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一方面，纸及纸制品需求巨大；另一方面，造纸的原料木材又极度短缺，而且中国造纸厂普遍污染严重，不符合国家的环保政策。各级政府已充分认识到对环境污染的危害，政府也关闭了一些污染严重的造纸企业，像江苏“双灯公司”所处的位置是不适合造纸的。企业紧邻黄海和国家级珍禽自然保护区，虽然企业生产能带来一定的经济效益，也为当地政府增加一定的税收，但这样的代价是以牺牲黄海和国家级珍禽动物换来的，这种代价不要也罢。孙教授建议，“双灯公司”应该关闭或

　　□相关链接

　　5大难题制约重点流域水污染防治

　　国家环保总局局长解振

　　华在此次全国重点流域水污染防治现场会上指出，认识不到位等五大难题仍严重制约着重点流域的水污染防治。

　　解振华指出，当前五大问题制约着重点流域的水污染防治进度——

　　一是认识不到位，不能正确处理发展经济与保护环境的关系。片面追求GDP增长。一些地方只顾局部利益和眼前利益，忽视全面协调发展和人民群众长远利益，一些地方对治污工程不重视，没有积极筹集治污资金或未安排资金用于城市污水、垃圾等基础设施建设，而是热衷于修建大马路、大广场等形象工程；一些地方还存在干预环保执法的现象，包庇环境违法行为，甚至以“化整为零”、“先上车后买票”的方式，违法违规审批建设项目。

　　二是资金投入不足，治污工程建设滞后。到目前为止，投资完成率只有34％，个别省份甚至不足20％。资金不到位是治理工程建设滞后的主要原因。

　　三是工业结构调整力度不够，结构性污染没有根本改变。造纸、酿造、化工、印染等一些高耗水、重污染行业调整力度不够，一个重污染企业污染一条河的状况仍然存在；技术落后的企业在发展中注重规模扩张，忽视技术升级，粗放型生产方式没有根本改变。

　　四是综合整治不落实，非工业污染日益突出。

　　五是法制不健全，环境监管能力不适应形势发展的需要。环保执法不到位，有法不依、执法不严、违法不究在一些地方还比较普遍。基层环保执法监管手段落后，对违法企业动态监管不力，不能及时发现并制止企业违法偷排、漏排、超标排放等问题。

　　《江南时报》(2005年11月25日第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