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医院前睡帐篷的患儿家长

　　为省住宿费扎营儿童医院门前，帐篷被拆后夜宿救济站

　　■人物简介

　　张志强

　　男，33岁，河北固安县固安镇朱村农民。8月28日，张志强夫妇带着因破伤风引起并发症的儿子来京求医。为节省住宿费，张志强与10多位患儿家长陆续在北京儿童医院门诊楼外的空地上搭起帐篷露宿，11月8日，帐篷被西城区城管执法人员拆除。此后，张志强暂时到西城区救助站提供的住所过夜，直到11月21日孩子出院。

　　张志强展示在永定门救济站的住宿证。帐篷被责令拆除后，张志强夜宿救济站。

　　11月15日晚9时，一位患儿家长睡在儿童医院地下一层的车库门口。

　　折叠好帐篷，塞进红色的编织袋里，张志强背起儿子，和妻子一起一家三口走出儿童医院的大门。

　　虽然帐篷已经稍显破旧，但这位依靠卖菜为生的农民仍不舍得扔掉，“夜里看守瓜菜的时候还能用得着。”来自河北的张志强说，回家以后惟一的办法就是拼命地种庄稼，以还清儿子生病带来的债务———医院5万元以及亲戚朋友的15万余元。

　　裹着棉被睡座椅

　　一连7天晚上，张志强夫妻俩裹着从家带来的棉被在病房外的座椅及地下度过。

　　11月21日下午1时55分，张志强拿着孩子的出院通知单站在PICU（儿科重症监护病房）门口等待。

　　“张辛宇！”护士推开房门探头出来叫，张志强的眼泪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下———自儿子8月28日入院以来，他已经整整86天没有见到儿子了。

　　儿子张辛宇今年12岁。8月22日，张辛宇脚曾被扎破过，当时到村诊所简单包扎一下，没有打破伤风针。

　　8月28日清晨5时许，爷爷看到张辛宇脖子发硬，嘴发紧，经张志强送到县医院确诊系破伤风所致。由于该医院不具备抢救的医疗条件，张志强立刻将儿子送到北京儿童医院。

　　当天上午7时，张辛宇一到儿童医院就进了急救室，匆忙出门的张志强先交了500元押金。下午，张志强拿出自己所有积蓄5000多元，加上父母的积蓄凑够2万元，为孩子办理了住院手续。

　　当晚，张志强与妻子在病房外蹲了一个晚上。

　　8月29日，张辛宇因呼吸衰竭，病情恶化，转入PICU抢救。接下来的一连7天夜晚，夫妻俩裹着从家带来的棉被在病房外的座椅及地下度过。

　　医院门前支起帐篷

　　每天晚上7点过后，张志强开始找地方搭帐篷，门诊楼外面的人行道及绿地间的路面，都是夜宿的地点。

　　9月4日，大夫对张志强说孩子病情已经稳定，松了一口气的夫妇俩才想起住宿问题。

　　儿童医院周围有许多招待所及旅馆，但张志强夫妇俩转了一圈，发现最便宜的是每个床铺一晚15元，两人一晚至少30元，没舍得掏钱住，“一天30，一个礼拜200多，一个月就900多。”这个数字对张志强来说，“是一笔巨款”。

　　让张志强觉得“没必要花这笔钱”的另一原因是，他发现不少患儿家长在医院门诊楼前支起帐篷过夜。当天傍晚，他打电话让官园市场商贩送来了一顶帐篷。

　　帐篷价值140元，铁支架，帆布盖。晚上，夫妇俩在门诊楼对面的人行道路灯下支起帐篷，在地上铺上一床棉被，各盖一床棉被。“那时候的天气还不算冷，钻进棉被一觉就是天亮。”这个夜晚对张志强来说，是来北京以后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夫妻俩帐篷生活从此开始：每天早上6时起床，收拾好帐篷被褥，到医院公厕里刷牙洗脸，吃过一包1块多钱方便面早餐后，来到病房门口守候大夫了解孩子的治疗情况。中午，夫妇俩简单地在医院食堂买点饭填肚子，或是到医院门口的流动摊位上买个煎饼，渴了就到医院开水房用杯子盛开水喝。晚上7时吃过馒头或方便面后，他们又开始找地方搭起帐篷，门诊楼外面的人行道及绿地间的路面，都是他们夜宿的地点。

　　帐篷被拆，夜宿空地

　　这晚，张志强连鞋也没脱就钻进了被窝。即使如此，第二天醒来，他还是感冒了。

　　进入10月中旬，北京夜间气温降低。睡觉的时候，张志强不再脱掉外套，脱掉鞋子进帐篷就钻进被子，紧紧包裹着自己，生怕凉气渗透过来，“就这样的话，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后背隐隐作痛”。

　　两周以后，气温越来越冷了。张志强和其他帐篷住户们起床后也懒得收拾帐篷，到病房看望过孩子后便“回家”休息。如果当天还有阳光的照射，躺在暖烘烘的帐篷里更不愿出来，空地上的帐篷也由原来的几顶扩展到20多顶。

　　就在张志强准备在帐篷里过冬的时候，11月8日，帐篷被责令拆除。西城区有关部门认为，患儿家长在医院外乱设帐篷影响市容观瞻，要求他们限期拆除，并称有困难可向救助站联系。

　　但不少帐篷户们拒绝去海淀区上地救助站，继续留宿在医院附近的空地上。这晚，张志强连鞋也没脱就钻进了被窝。

　　即使如此，第二天醒来，张志强还是感冒了。11月9日下午，吃了6片感冒药的张志强涨红着脸坐在平铺地上的棉被上，沙哑着声音说，“要有帐篷就不会着凉”。

　　当天晚上，张志强到永定门救济站住宿。“没有帐篷实在太冷了。”张志强终于睡在有暖气的房间里，每天凭饭票可免费吃到两个馒头和一碗稀饭的早、晚饭，晚饭时还多加了一盘白菜或茄子等蔬菜。

　　虽然住的地方远了点，但张志强盘算，帐篷里的生活每天要花20多元，而到救济站后，包括每天医院至救济站的来回车费两元，中餐费在内，每天顶多就13元，省下了好几块钱。

　　夜晚被冻醒跑步取暖

　　张平军用腿使劲地夹紧棉被，来回翻转取暖，凌晨6时，他索性起床小跑了一会。

　　与张志强想法不同，张平军坚决不愿意住到救济站。“这么远的地方，孩子要是夜里出了什么事情，赶过来都来不及了。”来自山东的农民张平军（音）当晚直接将棉被铺在地上，早先铺一床盖两床，后来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位患儿家长送给他的一床棉被铺上，铺两床，盖两床。

　　9时开始入睡，11点50分许，张平军被冻醒后上了趟厕所，接着又钻进被窝。11月9日凌晨2时，他又醒过来一次，用腿使劲地夹紧棉被，缩着脑袋往左蜷曲闭上眼睛，过一会又翻到右边。不到6时，他就钻出被窝，索性起床小跑了一会。

　　11月9日，张平军放在医院外绿地上的帐篷和多床棉被不见了，只有一床棉被留了下来。此后，他就抱着这床棉被在医院地下车库、急诊室过道上持续地“摸爬滚打”。

　　张平军10月底到北京的时候，身穿米黄色的西服。而11月21日，这件西服已经发黑。“晚上不穿外衣根本睡不着。”张平军20多天不曾脱下过这套西服。

　　帐篷带回家留着看菜用

　　除去尚欠医院5万元的医疗费，张志强还需还清向亲友借的15万多元。他说，要还清20万，至少要10年。

　　张志强在救济站里住了10多天后，儿子张辛宇已经能自主呼吸、无抽搐。经医生同意，张志强为孩子办理了出院手续。

　　孩子出院这天，张志强穿了一件黑色夹克。这件夹克衣兜鼓鼓的，掏出来看是21张缴费单：9月4日6000元，9月6日12000元，9月9日2万元……9月15日9000元……

　　一直到11月9日交5000元为止，共计17万多元。而此时他的右手上还拿了3张单据，其中一张是欠费单，上面5万多元欠款字样。

　　除去尚欠医院5万元的医疗费，张志强还需还清向亲友借的15万多元。而欠医院的5万多元医疗费是3年以内必须还清的，这是他在办理儿子出院手续时已经与院方签订的还款期限协议规定的。

　　“20万，我种地卖菜至少10年以上才赚够。”在孩子没患病之前，张志强靠种地卖菜和出门帮人家打点散活来过日子，一年省吃俭用下来，也就赚2万元左右。

　　小心翼翼地把裹在被子里的儿子放在车座上，张志强又将装有帐篷的编织袋搁到后备厢。“花了140块，怎么也不能扔。”临走之前，有患儿家长要买张志强的帐篷，张没同意，“我留着还能回家看菜地呢！”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汪城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 袁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