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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大英雄能本色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1月26日02:21 舜网-济南时报

  因为朝廷里薨了一位老太妃,皇帝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因此贾府为元妃省亲所准备的梨香院十二官,也就应该蠲免遣发,但她们原是拿银子买的,“产权”属于贾府,因此也可以留下她们当使唤丫头,最后有八个官愿意留在贾府。

  这留下的八个女孩,十分淘气,芳官尤其活泼伶俐,宝玉十分欣赏她,把她装扮成小土番摸样,还给取了个诨号“耶律雄奴”。后来因为有人咬不准音,把“耶律雄奴”叫成

了“野驴子”,于是又改叫“温都里纳”,据说是海西弗郎斯牙金星玻璃石的译音。芳官自己很得意,大观园的众儿女为之雀跃,一时风气大炽,宝琴的官也扮成了书童。如此有趣的事,湘云岂有不参与的,她便将原来唱大花面的葵官也扮成个男子,因为葵官本姓韦,就唤作“韦大英”,暗“惟大英雄能本色”的意思。

  在书中,湘云是最具本色美而且有豪气的女性。她自己也很喜欢女扮男装,有一回她穿上宝玉的衣服,站在离贾母稍远的地方,哄得贾母把她错认为宝玉,逗得众人都笑起来。

  第五回中贾宝玉神游太虚境,看到金陵十二钗册页,还聆听了红楼梦十二支曲,关于湘云的《乐中悲》曲里明确地唱道:“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湘云在八十回书里,并没有情窦初开,爱上宝玉或别的男子,她是自自然然地、坦坦荡荡地跟宝玉及众姊妹相处,天真烂漫,口无遮拦,率性而为,诗意生存,有一定的中性化特色,既是巾帼英豪,也颇有男子汉气派。

  湘云给葵官取“韦大英”的名字,并非只是因为葵官正好姓韦,将就而名,实在是因为她把“惟大英雄能本色”作为座右铭。我们都记得,她在芦雪广(这“广”字在繁体字系列里,与现在作为简化字的“广州”的“广”字是两回事,读作掩,意思是依山傍水修建的亭榭)曾带头烧烤,大嚼自烤的鹿肉,在被黛玉讥讽时,曾说过“是真名士自风流”。“惟大英雄能本色”与“是真名士自风流”可以作为一副对联,倘加一横批,则“霁月光风”可矣。

  就做人而言,千色万色,本色最难。所谓“大英雄”,并不一定是在政治上经济上学术上取得多么骄人的成绩,一个人能心无恶意,善意待人,对社会有益,对自己负责,就是无名英雄,不枉来世界一趟。

  眼下我们正处在社会转型期,有人说,在如此诡谲的世道中,不得不戴上一定的人格面具,以自我保护,“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因此活得很累,并且常常是在热闹场中,在看似喧嚣嬉笑的场合里,内心依然感到非常孤独,甚至有无助的凄凉感。

  这样的感受,我以为属于正常。我并不主张大家都像史湘云在大观园里那般本色示人,我们处在远比大观园复杂的人际网络里,太直率,过于烂漫,确实未必受各方欢迎,也许还会吃哑巴亏。但是,在自己最亲近的家属姻戚朋友同仁同好的那个小社会小环境里,放松自己,以本色示人,还是非常有必要的。说破了,我们之所以那么艰难地应付各方面的人际交往,为的不就是在从社会人际关系中得到自己那份正当的报酬报答后,能在亲情、爱情、友情的范畴里“本色”一番吗?(刘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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