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妆艳抹对秋阳（路边拾翠）

　　王肇英

　　“我喜欢浓妆艳抹，挣扎一个年轻。生活需要我不能有一丝的懈怠和倦容，我必须站在青年人的行列，不知岁月地活上一番。”这是我10年前写的一篇文章的开头。10年过去了，很多往事已不复存在，然而唯独这几句话，依然对我很重要。它犹如我的灵魂，朝朝暮暮与我相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青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起跑线。我的青春是在灯光旖旎的舞台上奏响的，我的起跑线是在浓妆艳抹中开始的。

　　16岁花季，生在边陲小镇的我，第一次观看了平生所见到的最为正规的剧团的演出———《八一风暴》。至此，我知道了世上还有专门以唱歌跳舞演戏为职业的地方。我立志要成为其中的一员。

　　第一次浓妆艳抹，是在出演苏联话剧《以革命的名义》中扮演“别佳”的时候。那天化装师对着我未经开垦的脸，凝重地望了一阵之后，挽上袖子举起彩笔……顷刻间，我仿佛脱胎换骨，换了容颜。造型成功了。望着镜中蓝蓝的眼睛、翘起调皮的鼻尖、加上那头黄黄的卷发，一个活脱脱的，调皮的外国小男孩儿出现了。我高兴得跳起来，一时间真的忘了自己是女是男……

　　“别佳”成功了，在观众的掌声和七彩的变换下，我领略到了最初的自信和浓妆艳抹的魅力。

　　18岁多梦的季节。一个细雨濛濛的秋日，我告别了故乡，从此背对母亲的身影，不再触摸到母亲那暖暖的目光……

　　我是靠着几个馒头和一袋炒面闯进京城的。

　　在偌大的北京城，凭借最初的自信，竟如愿以偿地再次站在浓妆艳抹的舞台上。我参演《东方红》、《槐树庄》，我为“陆海空三军联合演出”朗诵报幕，我参加《长征组歌》演唱会的首场……我，是一个戴着领章帽徽的不扛枪的文艺战士，我骄傲，我自豪，我渴望着一直浓妆艳抹，永不卸装。

　　而立之年，初识炎凉。我被事业淘汰了。虽然我曾希冀过永不卸装，然而那毕竟是我美好的愿望。病魔———掀翻了我顺风顺水的航船。在孤独的桅杆下，我徘徊、留恋，我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再一次重返浓妆艳抹的赛场。

　　在风浪中，我读懂了人生没有永恒。我开始拼命地读书，我告诫自己要发愤图强。我，第一次把目光放在了舞台以外的地方。

　　不惑之时，重饰浓妆。在北师大的课堂里，面对身边那些扎着小辫子的姑娘，我悄悄地打开了久违的化妆盒。我决心在这群年轻人的行列中，做个好乐手，决不似南郭先生那样滥竽充数。我，在那段日子里，曾因为下课后没有挤上末班车，竟然在风雪交加的夜晚，从北师大徒步走回红庙我的家。

　　知天命以后，我与先生合著的散文集《绿竹情红叶梦》出版了。拿到样书的那天，我顾不得脸上的浓妆重彩，一任热泪将我的面目涂抹得五彩飞扬……

　　岁月如风，十年逝去。又一个秋天来到了，沉甸甸的果实，蓬勃得令油菜花不再一片金黄。耳顺之年，奔波了近半个世纪的我，终于洗尽铅华，缓缓谢幕了。面对素面朝天的日子，虽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然而那一个个浓妆艳抹的节日，却又不由得令我阵阵神往。不错！那是我的青春，那是我的力量，那是我人生坐标的起始，那是我永不言败的信仰……

　　初秋的太阳，伴着和煦的风，徐徐吹进我的窗棂。呵，又一个和风送暖的好天气！我面对明镜，拿起画笔，重新将我这张不甘寂寞的脸，浓妆艳抹装扮起来。是的！我要以崭新的面貌，永不褪色的心，迎接新一天的到来。我要让未来的每一天，翻转得更加精彩，任青春永驻，绵远流长……

　　《人民日报》(2005年11月26日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