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李玲在论坛开幕式上发言

　　人民网11月28日讯以“全面构建和谐社会，维护群众健康权益”为主题的“2005中国医院院长高层论坛”11月26日在人民大会堂隆重开幕。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李玲在论坛开幕式上发言。全文如下：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院长、各位来宾，非常荣幸有机会参加今天的论坛。我借此机会感谢人民日报和人民网，我以读者的身份感谢你们。我在国外学习和工作了近20年，最开始是《人民日报》海外版，然后是人民网给我们这些海外游子提供了了解祖国的窗口，成为我们精神的家园，今天有幸参加你们的活动，我非常高兴，祝人民网越办越好。我自己是做卫生经济的，想谈谈中国医疗卫生体制关注的问题。医疗卫生是世界的难题，生命是无价的，资源是有限的，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是这样。

　　我跟大家第一个分享的问题就是，我们的医疗资源到底怎么样配置才有效，应该由政府主导还是市场主导，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是靠市场机制，市场在配置资源方面有效率，在医疗服务市场是不是有效率呢？医疗服务是一个特殊的行业，由于公共产品、外部性、垄断、信息的不对称等等，医疗市场是不能有效配置资源的，它是有缺陷的，所以它是需要政府来主导的。我们国家在20年的改革当中，殷大奎会长也讲了，很大的程度上我们的医疗发展是靠市场培育的。我们看看它的资源配置的结果就是我们在往高精尖方向走，利润激励的机制使我们向利润高的行业走，公共医疗服务、基本的医疗保护、健康教育这些社会效益很高，利润不高的行业资源配置是严重不合理的。由政府主导，可以在制高点上全面地控制医疗服务药品医疗器材的价格，克服市场控制配置的缺陷。包括目前其他国家的经验也证明了，由政府主导的医疗卫生体制在公平效益平衡上要比市场主导好。

　　第二个问题我跟大家分享的就是我们的医疗服务。医疗服务这个市场，常常有些概念，我们主要都是公立医院所有权的问题，所以效果不高。我们看看国外赢利性医院和非赢利性医院效果和差别何在。医院的所有权和医院的经营体制是否有必然的联系？大家知道，在全球范围内，医院都是以非赢利性组织存在的。主要方面是利润使大家产生了不信任的感觉。非赢利性组织大多是社会公益性的，给患者一个很大的信任，我们目前医患关系如此紧张，很大程度上是患者对医院医生普遍的不信任。我们很多医生和医院是在非常规范的情况下提供医疗服务，由于信息不对称，病人不信任你，即使提供了最好的服务，他们也不信任。国外的大量研究也表明，非赢利性医院和赢利性医院区别很小，非赢利性医院和赢利性医院区别非常小。总结一下，不同所有权医院的行为，相似之处是远多于相异之处的。所以市场竞争力量对医院经营绩效的影响比所有权的影响重要。

　　我现在想谈的就是，是不是医院市场的竞争就可以降低医疗费用？因为很多人都说，我们电器产品由于激烈的竞争，已经进入了微利时代。现在看病贵，主要是垄断的机制。国外的研究发现，医疗卫生市场是一个不完全竞争的市场，最主要的就是医患之间的信息是严重不对称的。在以患者自由选择医院和医生的竞争环境下，患者缺乏寻找最低价格的能力。他没有这个能力，他能选的是什么？一定是选最品牌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服务环境，这是患者可以选择的。在这个激励机制之下，各个医院都会竞相地聘名医、买高新设备、修豪华的就诊大楼。在医院市场上，以患者为主导自由选择的竞争生态下，它的竞争不是一个价格的竞争。在国外的文献把这种竞争叫做“医务竞争”。医院为了吸引患者，就会倾向于多提供可以提高医院品牌的各项设备。这样就会形成设备的浪费，而且会诱导病人多过消费这些设备，造成医疗资源配置的无效，也使医疗成本不断上升。我们大家回顾一下我们国家近年来的情况，基本上应该走的就是这条路。我们国家现在大城市，上海、北京、广州人均拥有高科技设备的量已经超过任何一个发达国家。所以目前我们医院选择的药品、器材、设备超过社会的最适值。这是看病贵的原因之一。由患者主导的这样一种竞争形态，不可能降低医疗服务的费用，竞争越激烈，成本越高，价格也越高。

　　哪一种竞争形态会降低价格呢？在美国最近流行的管理保健竞争形态是可以降低价格的。这种形态我们叫做以支付者为主导的竞争形态。不是以患者自由选择，是以支付者，以保险公司为主导的竞争形态。管理保健就是把医院和保险合二为一，它限制了病人的选择权，你加入我这家管理保健公司以后，出了我这个网络就不给你报销了，只能在这个网络里面看病，就变成大型网络之间的竞争。支付方式是按人头的，这个人这一年包给你，所有的费用给了你，超过的部分就由医院和保险公司付出。低于这个成本医院就可以作为留存。这种形态下，医院已经把收入的比例封闭住了，只有降低成本，必须要降低价格，这种以管理保健，或者是以付费者主导的竞争形态是可以降低价格的。我想这也许会给我们医院未来的发展和改革提供一些启示。

　　第四个我想谈的问题，改变我们公立医院的发展。因为是院长的高层论坛，大家都知道，我们国家目前是公立医院为主导的体制，有些讨论说，政府应该管他该管的事，公立医院提供基本医疗服务就可以了，赢利的部分让市场解决，基本的费用政府担当。我个人不是很认同这种观点，我们国家目前所有的品牌医院都是国家的医院，这是国家的资产，医院最大的资产就是品牌，无形资产是最大的资产。如果公立医院只提供基本医疗服务，相当于把国家的无形资产破坏掉了，像是国有资产流失，如果公立医院只提供基本的医疗服务，好的医生肯定要走。刚才在座很多院长，像三峡中医院的院长，都谈了各自的经验，使我觉得也证实我们在研究中的一些结果，我们的公立医院其实有很强的生存能力，三峡中心人民医院，国家只给了50万，去年才到位，完全是自己生存发展的。其实把医院的方向端正了，把基本的服务做定位，一定要给所服务的社区老百姓提供基本的医疗服务，然后应该允许它提供各种不同层次的服务，满足社会不同的人群。在这个过程中，其实是可以以高端的服务弥补低端的医疗服务，医院是可以有自我生存的能力的。国家并不需要投资很大，只是要把目前的政策或者说激励体制理顺。

　　另外我觉得我们国家还有特别强的优势就是我们是一个人口大国，大国有大国的难处，但是大国有大国的优势，我们医院人均的门诊量五六千是正常的，甚至上万，国外的医院一听就晕过去了，是不可能实现的门诊量。套用我们商业常说的叫做薄利多销，成本上是很好控制的。其实我觉得这是我们的优势，同时我们如果可以更好地做好我们内部的管理，就可以进行一些医疗资源的整合，比如形成医疗服务集群，超大型的医疗团体。我刚才听大庆的经验，他们做的就是这个形式，从三级一直到社区形成了这样一个网络，形成了集群，过去如果形成超大型的团体，管理上有很大的问题。目前由于信息化的时代非常好，只要把目标确定以后，通过信息化的管理我们可以达到一个资源共享、品牌共享、文化共享、控制成本，创造出我们中国特色的医疗服务体系。在这些方面各位院长有非常大的作为空间。因为中间正是在飞快转型的期间，有大好的平台给各位作为。国外医院的发展基本上走超市性一站式的服务，这也是我想跟大家分享的东西。如果仅仅推广社区医疗服务，老百姓可能对社区的信任度不够，质量差、服务不行，如果我们形成医疗集团或者是集群的话，由三级品牌医院，推动整个社区服务网络的话，应该会达到比较好的效果。

　　最后一个问题，我想跟大家分享的就是健康与经济增长的关系。我想我们20年的经验基本上已经反映了，经济增长不一定带来健康的改善。殷会长刚才谈到，我们从建国以来人均预期寿命翻了一番，成就主要是在78年以前获得的，我们建国的时候，1949年人均预期寿命是35岁，到78年就达到68岁，目前是71.5岁。我们人均预期寿命的增长非常缓慢，远远低于其他同样的国家。我想这个其实要考虑到是我们的增长模式。

　　我们目前的增长模式，以GDP为指标，实际上我们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靠我们健康的、廉价的、高质量的劳动力带动了整个制造业的发展，在这个过程中，污染了我们的环境，破坏了我们的生态，损害了我们的健康，我们赚了很少的一点辛苦钱和血汗钱，使很多的矛盾压到了医院。医院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我们改革开放20多年社会矛盾集中在医院形态的一个表现。我们现在的疾病是发达国家的疾病。我们目前的人均收入水平是没有办法解决的。癌症发病率是死亡率最高的，全球都没有治疗癌症的办法。我们最根本要解决的问题，是要改变我们的增长方式。从全球的发展来看，药品、医疗器材是利润最高的行业。全球500强列出来，利润最高的行业就是药品和医疗器材。我们恰恰这两块好的都是靠进口，我们自主研发的，或者比较好的国产的是很少的。这个市场我们全盘的让掉了。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在宏观上重新制定发展战略，不仅仅要成为世界的制造中心，我们应该成为世界的医疗服务中心，医药中心，医疗器材中心，只有在这个层次上我们才能提升我们经济发展，创造更多的收入给我们的老百姓，改善老百姓的健康，同时才能真正从制高点上解决我们现在看病贵的问题。否则仅仅是在医院这个领域，看病贵看病难的问题并不能够得到解决，时间的关系我很快地总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