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雪莲花

　　许多年以前，我曾在青海高原海拔4800多米的高山采过雪莲花，虽然那经历算不得“曾经沧海”，但留下的记忆于我来说是美好而珍贵的。

　　那是1980年的夏天，正在青海师大读美术专业的我，和同学们一起在驻扎青海天峻县境内的铁道兵某师48团体验生活。记得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有几个战士在营地里招呼战友，说要上山采雪莲。

　　一听采雪莲，我们几个女同学顿时来了神儿。顾不得平日里与他们并不是十分熟悉，马上接了话茬问是否可以带我们同去。他们指着距离营房后面很远的高山说，在4700米的雪线上才能采到雪莲，如果不怕辛苦就带我们一起去。

　　看山跑死马这句话真的是一点儿也没错。

　　也许是山上山下都是绿色植被的缘故，很难用肉眼判断出实际距离。在营地里看到，呈45度的草坡地延伸到山根，似乎近在眼前。但从营地到山脚埋头一走就是3个多小时。战士们说一定要趁天气晴好上山，因为变天，气温就会骤降，通常还会下大雪。所以虽然那天是在阳光灿烂的8月间，我们依然穿着棉衣。

　　上到半山腰时，放眼向下望去，白色的营地像是滑落在远方绿色谷地的一只只小小火柴盒。也许只有到了这样的草原、高山地带，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空旷、沉寂，什么叫做天荒地老、恒古不变。天空如沉睡般的蔚蓝，草原与高山在明媚阳光下的空灵、宁静，让人产生无翼而翔的幻觉，伸展双臂仿佛就能随着山风，云一样飘忽到你希望到达的任何一个美丽境地。前所未有的超凡脱俗、与自然心心相印的激情在心中荡漾，“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的名句，就是此情此景的写照吧!特别是在那一刻，当突然听到来自头顶上方的哗啦啦的声响时，不禁心惊肉跳。慌张地顺着声音方向张望过去，才发现在我们头顶的前方，不知什么动物在奋蹄狂奔，它们踩的碎石翻滚，并在山腰形成了一道横向前行的滚滚尘浪，大家都楞了。突然，有战士喊到：黄羊！这时我们才从惊呆中清醒过来，并不顾一切地厉声尖叫：黄羊！黄羊！受到惊吓的数百只野生黄羊，在我们兴奋的叫声中一路矫健狂奔，很快就绝尘于远山之背……

　　体验生活已很多天，但我们并没有和战士们说过几句话，这时因了黄羊，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一下就拉近了许多。

　　这些战士们都是从内地入伍到了铁道兵，他们给我们讲初到这里如何应付高山反映，几个战士伸出手背，让我们看他们因常年缺氧指甲上深陷的横纹；讲修关角隧道时，面对塌方如何施救，以及塌方后死里逃生的幸运故事；讲他们对亲人的思念，为了迎接一个接一个的会战，他们之中有的自从入伍就没有回过家。一个山东口音的战士那天显得特别兴奋，说他今天一定要多采些雪莲，因为老母亲有严重的风湿症，他每年这个季节的星期天都会上山采集，然后晒干后寄给患病的母亲。这两天是在等待部队的便车，他特别高兴自己能亲自带雪莲回去给母亲治病……

　　就这样，越往上爬植被越来越少，当我们感到头痛起来时，发现已爬到了雪线附近。从这里到山顶似乎就没有了土地，原本这里应该覆盖积雪，但因为那些日子一直持续晴日，所以大部分雪都融化了。脚下全部是一踩就向下滑流的大小不一的石头片。在石片的缝隙间还有尚未融化的残雪。

　　战士们让我们分散开找雪莲，可那里的山坡贫瘠的只剩碎石片，根本就不见什么植物。冰清玉洁的雪莲花怎么可能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生长呢?看着战士们在山坡上翻来翻去，我们也只好在一踩就哗啦啦往下滑的石片间深一脚浅一脚的边跋涉边寻找，因为山坡很陡，经常是爬了半天又溜回原地。

　　找了很久，除了在一块比较大的石头下拔到了一株像是被高原的阳光和紫外线吸干了水分的植物外，就一无所获。这植物从叶片到包裹着的花，整个都是毛茸茸的；灰白中带绿的颜色几乎没有任何观赏价值。我拔起一株冲着同学开玩笑说，看那，我找到雪莲了！旁边的同学一看都笑了，我随手将那植物抛下山坡。她们和我一样除了发现几株那种植物外，竟没有一个人采到真正的雪莲。

　　远远看到战士们的包似乎越来越鼓了，觉得奇怪，就艰难地向他们聚拢过去。战士们掀开小黄帆布背包让我们看采到的雪莲。说真的，初见雪莲的那一刻，可算作我的失望之最了。原来雪莲就是被我拔起来又顺手抛下山去的那种植物，它本来就不好看，又偏偏被战士们很随意地挤压在帆布包里……

　　原以为雪莲是那种一发现就会令人惊呼起来、要双手捧着她，忍不住为她舞之、蹈之、吟之的仙花……我们对雪莲的不屑，让战士们很不理解，他们一再对我们讲雪莲花是不漂亮，但它真的是一种非常珍贵的中药材。

　　头痛是高山反应的症状，从那一刻开始我觉得头更痛了，采雪莲的兴致在瞬间荡然无存。我首先想到的是，那位曾让我对雪莲充满向往和敬意之情的作家纯粹是在胡扯八道，他肯定从来也没有见到或有过采雪莲的亲历。那天下山后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高山的风光、如果不是见到了野生动物，那次采雪莲之行就又毫无意义了……

　　今天又想起曾经采雪莲的情景，除了那些朴实的战士们的形象跃入脑海，还让我记起了，那天采雪莲时不仅见到了黄羊，在登上山顶后，还看到了在阴面的山坡上长满了黑绿色的松柏，在松柏林间的雪地上，有悠闲吃草的马鹿群——我们不敢惊动它们，屏住呼吸静静地欣赏；在山背面深深的峡谷底，高原盐湖静静地闪耀着明镜般的光芒……( 陈少玲)

　　责编:劳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