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苦柚（往事）

　　爷爷从外地回来，带回一棵苦柚。我们家乡没有苦柚，只有蜜橘。因此，我们村里人谁都没有见过这种树。苦柚树只有半米高，叶子比蜜橘的叶子更硕大，样子十分难看。

　　苦柚直到第四年都没有开花，越长越难看。母亲就抱怨了，什么破树，图它开花，不开花，图它作风景，又难看，占了这么大地方，还不如我种上几垄蔬菜实在。

　　第五年，苦柚树在母亲的责难声中，终于开花了。这时，它还是粗枝大叶，难看。满树开着花，如繁星，色淡黄，但涩味扑鼻。村里人经过苦柚树时，都要堵上鼻孔，并加快脚步。爷爷却每天要在木栅栏外转几十圈，乐得像个小孩。

　　到了夏末，柚果有鸡蛋大了。鸡蛋大了的蜜橘是可以摘下来吃的。于是，鸡蛋大的柚果也吸引了贪吃的孩子们的眼光。终于，有一个孩子趁爷爷不在家，偷摘了一个。

　　孩子兴奋地用小刀剖开黝青黝青的表皮，发现里面竟然找不到蜜橘那样可以吃的瓤，苦涩的气味还把眼泪都呛出来了。孩子泄气了，狠狠地把苦柚往地上一扔。这一扔竟发现苦柚像乒乓球一样，弹得老高。于是贪玩的孩子们就发现：苦柚不能吃，但可以当作乒乓球来拍打。

　　爷爷把木栅栏加高到了近一米，但大孩子还是能够想办法爬进去。爷爷一脸的无奈和伤痛。

　　有一次，爷爷终于气不可耐，抓到了一个用石头扔苦柚的孩子，二话没说，就给了一个耳光。在孩子们眼中一向慈祥、和蔼的爷爷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了孩子。

　　小孩哭丧着脸回了家。孩子的母亲马上跑来向我母亲告状。母亲也觉得爷爷不可理喻，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竟然会为了几个不能吃的苦柚去打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母亲边向邻居道歉边责骂爷爷。

　　八月的中秋，家乡的蜜橘开始采摘了，爷爷的苦柚也长到了两个鹅蛋大。九月，丹桂飘香，爷爷很高兴。原来，爷爷准备好了梯子，要采摘苦柚了。那一年，也就是苦柚开花的第一年，苦柚开的花不多，加上孩子们的“搅和”，爷爷最后只收获了孤零零的八个苦柚。

　　我们村子小，只有七户邻居。爷爷把收获来的苦柚，每家送去一个。邻居们都不愿意收，一是认为味道不好，二是对自家孩子以前的行为感到歉意。但是爷爷硬是要他们收下。

　　本来打算最后那个留给我们一家人吃。但送苦柚的路上，爷爷正好碰到邻村一个讨百家饭的老太婆，爷爷剖了一半给了她。最后我们家这一年只吃到了半个苦柚。

　　苦柚不比蜜橘，皮很难剖开。而且剖开外皮后还不能就吃，要把那层厚厚的呛人的白色保护内皮去掉。苦柚没有蜜橘那么甜，也不好吃。但吃过苦柚后，苦涩中总有一丝淡淡的甜味，这种甜味一直可以留在嘴角好多天。最后，村里人也喜欢上了苦柚这种涩中带甜的味道。

　　爷爷在近八十岁的时候，离开了他的苦柚树，去了。第二年，在一次狂风中，苦柚枝干被刮断了，树叶都枯萎了……

　　如今，商品也流通了，家乡外出的人多了。甜柚，沙田柚以及南来北往的很多品种的柚，我们都品尝过了。但乡亲们还是对爷爷的苦柚念念不忘，他们都说：爷爷的苦柚好吃，苦在嘴里，甜在心里。

　　《江南时报》(2005年12月01日第二十三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