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线杆底下埋地雷

　　有些俗语，多年不说，再想起来，会觉得很有趣。标题“电线杆底下埋地雷”，其实是济南一句歇后语前面的设喻部分，它歇后的“谜底”是什么呢？老一点儿的济南人都知道：“崩没根儿”。

　　“崩没根儿”，是无中生有、信口胡说的意思。其中的“没”，济南话念作mú。“崩”，在这里的意思是：“(乱)说”，带有明显贬义色彩。济南话“别胡崩了”，就是“别

　　考究起来，济南话里“崩”的本义，和书面语的“爆”很是相同，都有物体体积膨大而猛然破裂或迸出的含义。从前听大人说过，过春节时，在自己门前燃放一挂鞭炮，叫“拉挂爆仗崩崩穷气”。过去的日子很廉价，小女孩买个气球吹起来，手牵着就能在院里玩半天，玩着玩着，“啪”一声——“洋茄子(气球)崩咧”。那天我骑自行车去逛街，正行进中突听一声响，“自行车带崩了”，害得本人推着车子走了半个钟头，路拐角处找到一个修车师傅，花了三块钱才补好。

　　“说曹操，曹操到”，这不“说‘崩’就‘崩’”。写着写着，只听窗外楼下“嘭”的一声巨响。我知道，这是久违多年的“崩大米花儿”的又回来了。“崩大米花儿”，是济南的说法，现在的学名叫“爆米花”；济南人根据所“崩”的“材质”不同，叫法各异，“崩大米花儿”是“崩”的稻米花，“崩棒子花儿”是“崩”的玉米花，当然也有“崩豆子”的。

　　这一声“嘭”响，又激活了人们记忆的碎片，“大米(棒子)花儿”的香味，又仿佛触手可及——风箱呼呼，转锅吱嘎。一大帮男孩女孩端着一茶缸子玉米或大米，拿着篮子、盆子或布袋子，排开一条长长的队伍。摊主将米倒入锅内，放入少许糖精，用一根铁棍将锅口上紧。然后，他边拉风箱边转动转锅，那姿势和动作十分协调，一般人是很难学得来的。几分钟后，摊主看看压力表，站起身，扯过布袋，把锅抬起，锅口罩上布袋，用力一扳锅盖，接着“嘭”的一声响，胆小的，还没来得及捂上耳朵，大米(棒子)花儿的香味，便已四处弥漫了。

　　后来，我们长大了，“崩大米(棒子)花儿”的行当却衰弱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一种新式膨化机在街头出现。一时间，满大街的大闺女、小小子，几乎人手一“棍”。风水轮回转。这白晃晃的“江米棍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又把风头让给了美式爆米花。大街上随处可见曼妙女郎手握纸筒，边走边往嘴里塞爆米花的景象。走过路过别错过，济南人一尝，觉得这美国来的“棒子花”，有一股奶油味，闻着发腻，远不如咱本土化的“崩棒子花”来得更刺激。

　　还惦记着楼下那个“崩大米花儿”的，我赶紧端起一碗大米，奔至楼下。又见那风箱呼呼，转锅吱嘎……

　　只是很难再听到“电线杆底下埋地雷——崩没根儿”这句歇后语了。地雷没了多少年了；电线杆也不多见，早换成地下电缆了；“乱崩没根儿”，没人相信了；生活节奏加快，谁也没有闲空“没事儿崩没根儿”玩儿了。这下“风水”怎么就不“转”了呢？□张继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