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选副厅测心理

　　公选副厅测心理

　　□本报记者向郢

　　■16人（约10％）的测谎得分较高，达到预警线。关于干部是否诚信的讨论，在网络上突然热闹起来。

　　■中组部下发的言论称，“总体上干部队伍心理是健康的，但是确有少数干部因心理负担过重而出现焦虑、抑郁等问题，甚至有个别干部心理严重失调，导致精神崩溃。”

　　党校里的心理测试

　　步出心理素质测试考场，宋剑锋就朝杨自力开玩笑：“说谎没？谨防被测出来噢！”

　　宋剑锋是成都团市委副书记，杨自力是自贡市自流井区区长，他俩都毕业于自贡三中，这次都参加了四川省的副厅级干部公选。

　　杨自力是此次副厅公选第一门基本知识的“状元”，两小时在电脑上回答500道题，他得了87分。

　　按以往的公选程序，他只需再通过一场面试，就可进入考察程序。但这次副厅公选却不同了。

　　在最初刊登的公选公告上，省委组织部就明确说，“要运用现代人才测评手段，对人选进行8种方式的综合测试考核。”

　　这批学员是全省各地市和厅局民主推荐的后备干部和拟提拔对象，首先内部民主推荐，然后基本知识考试，214人只留下了151人。然后再进入省委党校中青年干部培训班集训两个月。

　　“大家在下边开玩笑说是集中营，”宋剑锋笑着解释，“一个意思是学员们都是挑出来的，集中在一起学习，二则压力也够大，根本不敢松懈。”

　　“进入集中培训后，考的全部是能力，不是死记硬背的东西。”宋剑锋说。

　　从无领导小组讨论、案例分析，到模拟演讲、视听传达，一门门考下来，让学员们越来越好奇的是“心理素质测试”。

　　宋剑锋就学于南充师院时学过教育心理学，他揣度：“心理素质测试不是什么考试，平时是啥子样子，照样回答就是了。”

　　当电脑屏幕上跳出“心理测试说明及操作程序”时，他注意到上面写着，“测试题中大部分是一些有关个人兴趣与态度的问题，这些问题不需要反复思考，请尽量按自己的真实想法表达个人意见，不要有所顾忌。”

　　但是，紧接着出现的一行字却让人有些意外，“另外，测试题中隐藏着一个测谎试验，可以检测受测者是否认真或真实地完成了本次测试，请大家不要费神去猜测哪些是测谎题，只要认真和真实地回答问题，就可以通过测谎试验。”

　　宋剑锋的手指按着鼠标，一路填下来。

　　他最后的心理测试成绩是68.3分，第一名。杨自力得66.12分，排第三。

　　考完后，杨自力在自贡请宋剑锋吃了一顿。基本知识和党校六项成绩全部总评下来，他排第一，宋剑锋则排第二。按两人事先的约定，谁考第一谁请客。

　　测试占权重5％

　　在干部选拔中引入“测谎”，这新鲜事一下引起了外界的关注，也让技术支持部门———“四川领导人才考试与测评中心”突然跃入公众视野。

　　这个省委组织部下辖的事业单位，没有塞在拥挤的省委办公楼里，而是在闹市区的西御大厦租了写字间。开电梯门往左拐，就能看见红灿灿的招牌。

　　试题怎么设计的，如何来测评？总测评师何晓云回答了记者的疑问。

　　“比如说，你的一个下级工作表现开始严重下降，你怎么办？”何晓云说，“有4种答案，A.马上和他交换意见，B.暂时记下他的过失，等下次总结时候提出来，C.暂时不管他，D.换一个人来接替他工作。”

　　在设计者的想法中，这道题的考察点是：“考察被测者的组织管理能力。当下级工作表现与以往相比出现很大变化时，应当及时了解原因，共同制订改进方案。”

　　中心专门对4道样题作了点评，例如第2题：在会议中请大家提问时，一位提问者的问题显然表明他漏掉了你讲话中最重要的部分，你会：

　　A）为自己未将这个问题讲清楚而表示歉意

　　B）等他把话讲完，再把那部分内容重复一遍

　　C）打断他的话，指出这个问题你已经解释过了，不过你乐意重复一遍

　　点评的意见是：此题考察被测者的社交能力。三个选项中，最能体现社交风度的做法是“等提问者把话讲完，再把那部分内容重复一遍”。

　　记者翻阅了试题，其中颇有意思的选择题还有：“我不擅长讲笑话和有趣的事。”答案有三个：是，不是，介于两者之间。这个题目要测试的是考生是否有乐观的人生态度、积极的心态，面对压力和困难时是否有幽默感。如果选“不是”说明在幽默感上得分高，但如果在其他相关题目的作答上发现该人没有幽默感，则可能被判定撒谎，要扣分。

　　另外一些题目则颇让人揣度，例如：“即使是关在铁笼内的猛兽也会使我感到惴惴不安？”

　　“假使手持一把装有子弹的手枪，必须把子弹取出来才能安心。”

　　“生动的梦境常常干扰我的睡眠？”……“测试题一共230道，”何晓云介绍，“包括分析决策能力、组织管理能力、交往协调能力等，管理能力倾向主要是通过行为情景判断题来考察。而管理人格倾向主要看进取心、责任心、创新意识等内容，心理健康方面则主要考察情绪稳定性、社会适应性等内容。”

　　“通过这些测试，大致能判断出应试者的管理能力倾向、管理人格倾向和心理健康三方面素质。”

　　“这和组建家庭一样，测出管理人格倾向和心理健康状况，是为了组织部能更好做到人职匹配，搭好班子。”何晓云分析，搭建领导班子要注意成员在性格、心理素质上的互补，既要有风风火火、个性张扬的，也要有性格内敛、沉稳务实的，这样才能更好的团结共融。如果都是一种类型，在工作中就更容易冲突。

　　事实上，对于这次心理测试的分数是否纳入量化，权重多少，省委组织部一度有过讨论，最后考虑到这是全国公选干部时第一次引入心理测试，可信度还需进一步观察，所以权重只占5％。

　　争议16人“说谎”

　　“外面看起来可能觉得新鲜惊险，但我们还是有把握。”阅卷后，何晓云的报告说，心理健康指标得分超过60分以上的125人，占总体的82.78％，说明绝大部分应试者心理健康水平较好。

　　但也有6％的学员的心理健康指标得分在50分以下。最低的仅35分。

　　“这不值得大惊小怪，就像每年的例行体检，”何晓云很担心低分会给学员造成精神压力，“现代人的工作压力很大，更何况正处级的干部，负责很多工作，心理健康状态不太好完全可以理解，测出分数刚好提醒他们要调整心态。”

　　但舆论的焦点显然更集中在心理测试的测谎试验上。有16人（约10％）的测谎得分较高，超过了10分（总分为15分），达到预警线。关于干部是否诚信的讨论，在网络上突然热闹起来。

　　“这里面有误解，我们使用效度量表，也就是‘测谎量表’，实际上是想对测试结果进行校正，减少‘社会称许效应’对真实结果的负面影响。”

　　何晓云解释，“一般来说，应试者在心理测试中为了迎合测试，就会自觉不自觉地按照社会或考官所希望的那样而不是个人实际情况来回答问题。所以，在测试之前，我们提前告说明测试中包含测谎测试，实际上是提醒应试者真实作答，这样，才能得到相对真实客观的分数。”

　　“但这毕竟是考试啊，哪个人不想分数高一些，难免会去揣测题目要考什么，去想社会称许的是什么样子，”何晓云说，“我个人觉得，不能拿这个测谎得分去推导揣测这个干部平时的工作生活以及为人的态度。”

　　“8＋3”改革方向

　　事实上，这次党校的其余几门测试，也部分蕴含了心理测试的内容。

　　遂宁市大英县县长郑和平就在第一门测试“无领导小组讨论”时“触礁”。

　　讨论的题目是，你觉得副厅级干部最重要的两项素质是什么？可选择的答案有8项。

　　这个35岁读完川大经济学博士，还曾到美国培训的年轻人，基本知识考了党政序列第三名，但9月29日的无领导小组讨论，评委只给了74分，他的名次就下滑到第61名。

　　“太想掩饰自己了，以为要拿出一个完美形象，”事隔两月，郑和平仍记得那天自己的状态，“平时有人说我锋芒太露态度强硬，所以那天就提醒自己收敛，尽量温文尔雅。”

　　学员的表现得分跟现场讨论氛围和小组成员素质有很大关系。6人或7人的小组组合是临时抽签组成的，有趣的是，党政序列的5个博士就有3个在这组。但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最后这个学历最高的组表现得异常“谦和”，结果统统低分。

　　“下来一看分数，就明白了，不能装，要正常发挥，”郑和平最后总分位排党政序列第五，心理测试还得了第二。

　　同样，随后的案例分析的试题内容也很“实”。第一道题考调研能力，第二题涉及管理风格，第三道题要求剖析“嘉禾事件”，第四题同样涉及新闻领域，要求“对一些省市推出的政府雇员制进行评析，谈谈出台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措施时应该重点考虑的因素”。

　　“比如说‘嘉禾事件’，集中反映了当前土地征用、房屋拆迁安置中存在的突出矛盾，是社会强烈关注的热点，”省委政研室的一位专家评析，“很多学员在实战中亲历过，也烦恼过、痛苦过，这样考才能考出实际能力。”

　　模拟演讲的题目更富挑战性：一个行政职能局长将经过长期酝酿且比较成熟的机构改革方案在动员会上提出，但遇上级分管领导张市长批评，职工一片哗然。主持会议的局长处于两难境地：如何既能说服上级，又能说服下级？

　　学员们就挨个到台上扮演那个“倒霉的局长”，前面是职工，旁边是张市长，会议总结发言要说什么才能不失人心？

　　“最后的分数是这几场考试累积，考的都是干部经常遇到的工作问题，所有的表现都在那，”党政序列二班的一个联络员说，“学员可能会紧张投入，反倒是我们做干部工作的特别受震撼。”

　　中组部的要求

　　少有人知的是，四川省委组织部这个“8＋3”的公选方案已酝酿两年。“8”是指8种方式的综合测试考核，包括基础知识初试、现场问答、心理素质测试等，“3”是指3个征求民意环节。

　　四川从1995年开始公选干部，但在2002年第四次副厅级公选结束后，四川省委宣布暂停公选。

　　坊间的一个说法是，因为公选希望广纳人才，门槛都比正常晋升定得低。“笔试＋面试”的模式，使一些会考试不会干事的干部（组织部内部称之为“考试专业户”）脱颖而出。

　　据说，最后一次公选，有几个入围的干部，最后始终通不过省委常委会讨论。

　　“问题出在哪？我们的选拔方式肯定要改革，这两年多，部里一直在反思研究公选方式，”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处长戴允康说，“这次公选就是想探索出一套能科学、立体考核干部素质的方法体系。”

　　另一个说法是，八十年代末开始公选的历史条件业已发生变化，随着民主的推进，选人的视野更为开阔，仅靠单一笔试加面试的做法已显得异常局限。

　　四川此番的公选方案已被《领导决策信息》第44期选登，评论员分析说：“‘8＋3’的公选工作模式，已初步具备了基本的制度设计和总体构架雏形，在深化公选制度改革方面走在了全国前列。”

　　心理测试的内容同样符合中组部的要求。

　　就在今年6月，中组部下发了一个言论，《要重视和关心干部的心理健康》。其中说，“总体上干部队伍心理是健康的，但是确有少数干部因心理负担过重而出现焦虑、抑郁等问题，甚至有个别干部心理严重失调，导致精神崩溃。”

　　言论要求“把对干部心理素质的考察了解作为选拔任用干部的重要依据”，对于心理素质的考察方法，“也可以引入一些心理学方法和现代化手段进行必要的测试”。

　　心理测试内容纳入干部考察，在四川已经不是第一次。何晓云透露，从2002年始，四川省纪委就每年对机关所有干部进行一次心理测试，省委组织部在个别选调干部时也用过此招。

　　无独有偶，就在9月30日，北京市面向全国公开选拔13名副局级干部和市属企业高级管理人员考试的时候，也在笔试开始前增加了145道心理试题，其中也包括部分测谎题。但跟四川不同的是，北京的心理测试成绩不算分，而只是一个文字性的评价，作为笔试得分的参考。

　　在何晓云看来，“现在的领导干部要处理各种复杂的利益关系，需要很强的心理素质，但以前靠和干部谈话等方式来‘感觉’其心理素质，肯定不太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