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

　　今古齐观

　　11月28日新华社有条消息，一个流行病学研究小组通过在美国、英国和非洲的研究发现，蚊子叮人，确实具有很高的选择性，绝非一视同仁。这一研究已发表在英国《自然》周刊上。当然，人家研究的目的并非在此——这样的话就无聊了，而是为了疟疾控制工作，因为蚊子是传播疟疾的元凶。

　　蚊子乃昆虫的一种，辞书告诉我们吸血的蚊子都是雌蚊子，“雄蚊吸食花果液汁”。但对蚊子，我们时刻都得提防，因为它们嗡嗡飞过来的时候，你不知道那是雄的还是雌的，等到挨了咬，明白也晚了。即使在今天，我们仍然拿蚊子没办法，纱窗再严密，它也能找地方、找机会钻进来。熏蚊香？蚊子可能没受打击，自己倒吸了不少有毒气体。古人对蚊子，应该就更难了。唐玄宗很赞赏重臣裴光庭，说他“性恶恶，如扇驱蚊蚋”。扇扇子赶蚊子，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即便奏效，一旦不扇，也还是不行。苏东坡给米芾写过一封信，说自己那几天不大舒服，“食则胀，不食则羸甚，昨夜通旦不交睫，端坐饱蚊子耳”。没办法，只能给蚊子咬。其实古代晚上防蚊子跟今天差不多，就是用蚊帐。还说宋朝，人们弹劾寇准太奢侈，而寇准表白自己节俭的证据之一，就是“所卧青帏二十年不易”，那么多年，家里的蚊帐都没换过，你说我奢侈？

　　《池北偶谈》载，施愚山守湖西，做了顶苎麻帐寄给林茂之，同时“题诗其上”。寄到之后，“一时名士多属和”，围绕施愚山的诗争相感慨，这顶苎麻帐因名“诗帐”。本以为，这顶苎麻帐是文人雅士们的一件道具，没有实用的功能；然见“属和”者中有一绝曰:“斗帐殷勤白苎裁，使君亲自写诗来。孤山处士朝眠稳，朝日烘门懒未开。”那么，这顶苎麻帐还是用来给林茂之防蚊子的，“朝眠稳”、“懒未开”嘛。施愚山是施闰章的号，他是安徽宣城人，顺治年间的进士，清初著名诗人，这也是名士们“属和”的前提吧。施愚山在北京的故居还保留着，是宣武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不知道现在会不会面临旧城改造的危机。林茂之名古度，也是明清之际的著名诗人，其《金陵冬夜》曰:“老来贫困实堪嗟，寒气偏归我一家。无被夜眠牵破絮，浑如孤鹤入芦花。”看起来，他家太穷，是需要一顶蚊帐的，至少冬天可以御寒。至于写满了名人字句的蚊帐，还能不能或者还舍不舍得派上用场，就不大清楚了。

　　宋朝大文学家欧阳修说，他写过一篇《憎蝇赋》，憎恶苍蝇，但自己“尤不堪蚊子”，因为它“自远吆喝来咬人也”，声张得很。我没有看过这篇赋的内文，但据李敖先生今年8月在香港凤凰卫视《鲁豫有约》节目里说，鲁迅杂文《夏三虫》与之“太雷同”，后者抄袭。不过他的类比依据也仅限于《邵氏闻见后录》中的这句简略记载，可能也没看过。鲁文是怎么说的呢？如果在夏三虫——跳蚤、蚊子、苍蝇这三个令人厌恶的东西中硬要选一个最爱的，“而且非爱一个不可”，那么他就选跳蚤。因为“跳蚤的来吮血，虽然可恶，而一声不响地就是一口，何等直截爽快。蚊子便不然了，一针叮进皮肤，自然还可以算得有点彻底的，但当未叮之前，要哼哼地发一篇大议论，却使人觉得讨厌”。这一段话，与欧阳修的那一句话“太雷同”，牵强了吧，不就“吆喝”与“哼哼地发一篇大议论”算是有一点“共同”之处吗？好在连李敖自己接下来也觉得，说抄“好像重了一点”。

　　《全唐诗》载有吴融的一首《平望蚊子二十六韵》，从诗中的“江南”、“震泽”等字眼判断，平望，可能是指今天江苏吴中市的平望镇一带。别小看这个地方，其见诸历史记载始于西汉，正式建镇则在明朝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历史悠久。能把平望的蚊子写成洋洋52句诗，吴融真是感慨良多啊。请看诗的起首:“天下有蚊子，候夜噆人肤。平望有蚊子，白昼来相屠。”其实，哪里的蚊子不是这个品性呢？这样起兴，让我们隐隐地觉得吴融不是单纯地要说蚊子了。“利嘴入人肉，微形红且濡。振蓬亦不惧，至死贪膏腴。”果然，这里流露出了借物咏怀的味道。“吾闻蛇能螫，避之则无虞。吾闻虿有毒，见之可疾驱。唯是此蚊子，逢人皆病诸。”至此，这种感觉不能不渐渐加重。“江南夏景好，水木多萧疏。此中震泽路，风月弥清虚。前后几来往，襟怀曾未舒。朝既蒙襞积，夜仍跧蘧蒢。虽然好吟啸，其奈难踟蹰。人生有不便，天意当何如。谁能假羽翼，直上言红炉？”读罢，你说他究竟是在说蚊子还是在借蚊子说什么人？

　　平望的蚊子与“天下”的蚊子，不可能有什么不同。对蚊子或者吴融的“蚊子”，从古到今，驱赶与躲避都是消极的行为，必欲心神安宁，惟有消灭之。

　　田东江文赵晓苏画

　　图:

　　烦，良宵尽被小虫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