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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生南国
青儿是一位富有诗意的女孩，她和守寡的母亲一起生活。每个周末的下午，青儿就到附近的体育场看邻居男孩乔和亚打网球。她总是静静地坐在球场边高高的石阶上，手里捧着一本唐诗。她的目光一会儿专注于书上，一会儿逗留在两个酣战的男孩身上。她说，看球是消遣，读诗是享受。说这话的时候，青儿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乔和亚只知道爱写 诗的青儿脑袋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幻想。他俩都说不出地喜欢青儿，觉得青儿就是从唐诗宋词里走出的典雅清丽的女子。她谜一样含蓄的眼神，梦一般朦胧的微笑以及云一样缥缈的心情，雪一般纯洁的心灵，注定是属于童话，属于那个水晶般透明的世界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青儿念念有词地合上《唐诗三百首》，自语道：“可惜我还没见过红豆呢，红豆多美呀！”她合上眼，脑海里浮现出无数大大小小的红豆，鲜红如玛瑙，晶莹如碧玉，每一颗都宛如一颗跳动的心，昭示着浪漫的激情。青儿深深地陶醉了。乔和亚不知何时已停止了打球，围坐在她的身边。“你们猜我在想什么？”青儿调皮地眨眨眼，认真地说：“将来……将来要是有人送我一条红豆项链，我准会嫁给他！”青儿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美丽的红晕。“有一天我要亲手将红豆项链给青儿戴上。”乔暗暗发誓。“为了青儿，我什么都肯做！”亚怦然心动。青儿说过这话不久就忘了。母爱总是自私的聪明的青儿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觉察到乔和亚对自己那份异乎寻常的感情。平心而论，乔高大魁梧，亚潇洒英俊，乔沉稳而风趣，亚活泼而聪明，两个人自幼就如兄长一般呵护她，宠爱她，青儿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更喜欢谁。后来乔和亚相继搬了家，但他俩还是经常来看青儿。细心的青儿发现，母亲对亚很热情，对乔很冷淡。亚的父亲，是市委办公厅的秘书长，而乔的父母，都是普通的中学教师。青儿觉得母亲未免有些势利。善良的青儿深感惭愧，对乔也就格外关心和体贴。这一年，乔考取了南方的一所大学，临别前，他带走了青儿所有的诗稿。“让这些诗陪伴着我。青儿，等着我的信。”青儿不语，深深地点点头。亚以几分之差落榜了。“好男儿志在四方。”踏上开往海南的列车前，亚轻松地笑笑，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青儿说：“三年之内，我定会让你刮目相看！”青儿不语，轻轻地叹口气。青儿高中毕业后，通过招聘考试，进了一家大宾馆做接待，而乔和亚却一去无音讯。每天下班回家，青儿总要坐在窗前，看一会儿云，发一阵子呆。晚上依旧写她的诗，或者陪着小说中的人物一起流泪。寂寞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母亲对青儿更疼爱了，并一再托人打听亚的消息。他给了我一片红豆树林三年后的一天，亚忽然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青儿面前：“跟我走，我会让你大吃一惊！”站在海南“鸿泰公寓”的楼前，青儿简直不敢相信这富丽堂皇的别墅就是亚的家。亚凭着父亲的老关系，先是做推销，继而做房地产、炒股，居然在短短三年时间里拥有了百万产业，青儿不能不感到惊讶！亚带着青儿穿过公寓雕花的长廊，来到宽阔的后园。青儿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片撼人的风景！一株连一株让青儿叫不出名字的树，站成整齐的两排，那触目惊心的红色如跳跃的火，如绚丽的霞，在午后的阳光下，有着眩目的美丽。“这就是你梦中的红豆树，这整片树林都是你的。”亚微笑着说。青儿惊呼一声，欢快地向红豆树奔去，她的心里溢满了喜悦与感动。青儿从地上小心地捡起几颗红豆，表情十分诧异。红豆小巧玲珑，比黄豆略小，只是每一颗上都有一个小小的黑斑，红与黑的反差十分强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青儿心里有说不出的遗憾。手中的红豆与梦中的红豆相去甚远，一种莫名的失落漫上青儿心头。这时，亚轻轻地将青儿揽进怀里：“青儿，嫁给我吧，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你！”那一瞬间，乔的身影在青儿眼前一闪而过。“乔一定把我忘了，为什么连一封信也不写呢？”青儿幽怨地想。当青儿回家征询母亲的意见时，母亲脸上满是喜色：“我早料到亚会有出息。孩子，亚有那么多钱，跟着他不会吃苦的。妈总算放心了。”青儿想：重要的是亚爱自己。亚给她的那片红豆树林，已根植于青儿的心里。一个月后，青儿辞去工作，同亚在海南举行了隆重的婚礼。此物最相思婚后的生活十分平淡。亚对青儿百般迁就，可亚呆在家里的时间很少，总有吃不完的宵夜，忙不完的应酬。海南的喧嚣和浮躁令青儿很压抑，青儿时常一个人。豪华的房间里，四处闪耀着金属的光泽。青儿的生活已远离了唐诗宋词，远离了浪漫和宁静。现实黯淡了她曾经五光十色的梦想。青儿很闷。每天傍晚，青儿都要去园中那片红豆树下散步。手抚着红豆，她总是充满迷惑：“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青儿告诉亚，说想回老家看看母亲。亚爽快地答应了，并且甩出一叠钞票：“给老人家买点补品吧！”母亲见青儿回家，乐颠颠地上街购物去了。她要亲手烧几道女儿爱吃的家乡菜。母亲走后，邮差送来一封鼓囊囊的信，信封上写着“青儿收”。青儿奇怪地拆开，里面是一本薄薄的书，精美的封面上印着“《风信子》青儿著”几个字。青儿的心跳加快了，自己从没给出版社寄过诗稿呀，这是怎么回事呢？她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一颗红豆滑落出来，掉在了地上：青儿：这是我写给你的第200封信了。从进大学的那天起，我每周都给你写信，每封信都寄去了一颗红豆，那是我相思的心。我说过，等你攒满了200颗红豆，我就会赶回来，亲手用针把它一颗一颗串起来，串成美丽的项链，挂在你的胸前。青儿，原谅我一直没回家看你。你知道吗？每年寒暑假，甚至每个节假日，我都要去深圳的歌舞厅做伴舞。我知道你一直梦想出一本个人诗集，我想替你圆这个梦。所以，我只能靠课余打工拼命地赚钱。我想等诗集出版后给你一份意外的惊喜，你还生我的气吗？我已放弃了留校的机会，只想早日回到你身边。机票已预订，25日到家。青儿，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吗？深爱你的乔青儿的眼泪夺眶而出，25日，不就是今天吗？乔寄出的那199封信，想必是被母亲藏匿起来了。青儿无权责怪母亲，母亲的爱总是自私的。她弯腰拾起那颗掉在地上的红豆，喃喃自语：“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青儿与乔见了最后一面。那一天，青儿流了许多泪。她终于明白，最深的爱总是伴随着最深的伤痛，正如美丽的红豆上触目的黑斑，那是琥珀的眼泪，是被爱灼伤的疤痕。
《江南时报》(2005年12月03日第二十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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