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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瓦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2月03日12:31 上海青年报

  ■文/王春鸣

  像半个括号那样温存的小瓦,生来是护着屋顶的。在小瓦的屋顶下,走来走去的,是母亲。

  我读到一首老早的诗:《在清朝》,诗人说,在清朝,牛羊无事,百姓下棋,在清

朝,池塘的水很肥,二只鸭子迎风游泳,风马牛不相及……这1840年的清朝,就是此刻,是密密叠叠的灰色小瓦间漏下的天光云影所照亮的家,是老了的母亲,长大的女儿。在年深月久的屋顶上,一两丛苔绿,檐头下用草绳拴系的一只木钩,新摘的葡萄,刚洗的小鱼,竹篮里晒得干干的蒜头,生活的细节挟带着新鲜的腥味和父母亲的声音,曾一一挂在上面。

  据说是秦砖汉瓦,在扶风或者岐山,那些远古而动人的地址上,烈焰熊熊的火窑旁,汗落无声。揉得熟透的泥条盘筑成圆筒形的坯,剖开来,即成为两个半圆形的筒瓦,如果切割成三等分,就是我喜欢的这种家常小瓦。小瓦,我念着这个名字,像在风里,不知道拾到一个谁的小名,无端地觉得安详,觉得亲切。久了会感到它一种奇异的疏松之美,也许是因为它是泥质的,也许是想到因为生儿育女乳房松弛的母亲。她亦是眉如新月,腰身窈窕,一片朴素的衣袂或裙裾承接了阳光,抵挡着风雨。那些青灰的赭红的键盘,无比周密地遮挡了黑暗,点亮一盏油灯,光焰将家具和灯下人的影子送上暗红的薨砖,隔了一层瓦,于是幸福人家的夜色也成为音乐。

  素面夹砂的瓦,它毕生坚持着半个拥抱的姿态,含笑迎候的姿态,所以看见它的人就想回家,就觉得踏实,和一点半嗔半笑的烦躁,一片接一片,合扣和衔接,层层叠叠的,母亲就是这样喋喋不休的呀!黑猫轻轻地沿瓦垄走过,像一阵抚摸掠过这充满母性之美的乳沟。

  两重屋角,斯翼如飞。孤僻的童年,抱膝坐在断了扶手的明式椅上,翻书,像小瓦那样一页一页,红楼梦已到八十回,落在线装竖排的书页上的,却始终是同一片苦楝树的影子。小瓦围聚的天窗上游着水草一样的苔藓,怀抱着一屋子的云,满目的旖旎情爱。头顶是不散的叮咛,外婆病得很重,像一片被风雨洗薄的瓦,以一生覆盖了五个儿女的幸福,就要从檐头断下。莲花纹的瓦当啊,是一片领头的瓦,一层层压在众瓦之底,而今以陈旧的颜色说出一种凋残。母亲哭着去了。原来密不可挡的掩护也有尽头的时候,生于泥土的,还要归于泥土。

  想起一回驱车经过公路,正逢庙会。童年记忆在麦地和楼群边缘以阔大的声势卷土重来。木头做的锅盖,是用在可以煮一头羊的大铁锅上的,雕花的八仙桌,有三个脚的木盆,在屋后渐渐长大的水杉和桑树,裸露着内心的纹理和节疤,焦急地等你再次带它回家……锄头、钉耙、小锹……朴实地堆在一双朴实的脚下。竹制的手柄是分开卖的,你得亲自试一试哪根更称手,更容易安装。然后农具们将因为问鼎土地而锋芒毕露,手柄因为长久的使用而吐露出内心的光泽,就像火有焰,月有华,珠贝金玉有宝气。这些物什自有一种朴素的气质,它们和使用它们的人,都是生活在青砖灰瓦的屋子里的。你得相信,总有些东西,不会愿意跟着时间一路奔跑,它们固守在田野的深处,故乡的深处,只遵循日出月落的秩序,像结实的木窗,楞青的瓦片一样代代相传。

  现在,秋天来了,妈妈老了,我在雨天翻开红楼梦,一回一回,始终在清朝,在飞檐、转角、排排小瓦,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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