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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里的家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2月04日05:48 中国青年报

  1972的哈雷

  工作缘故,练就了一双聪耳。家人听不到的声音,我能听到。

  重庆地形不比平原城市。依山而建的楼宇,我家住底楼。

  我家的阳台离地面很高,地面是修建在坡度很大的一片树林上面的堡坎。堡坎下边野生杂长着我不认识的树木。这些植物总在秋天就开始凋零,残忍地让人不敢多看。

  我家的门开在客厅的右边档头,从外面进到门有一段楼梯。

  来过的朋友说:你家像地下室。

  是啊,和我们这幢楼的入口比较,我家的窗沿才能和街道齐平,中间隔着绿化带,很宽,也不觉得街道压迫了窗户。夜里很吵,常有吃过夜摊的人酒醉后吵闹喧嚣,半夜还常被破烂王惊醒,他或她总是把楼道垃圾出口的门关得很重,像是为没有捞到有价值的而发泄愤怒,那道窗户边几米外的铁闸门不定时会发出剧烈声响。夜夜惊心。后来全市统一改为袋装垃圾,回家看到了砖头水泥封堵后的垃圾口。夜半惊魂的事情再没发生过了。

  我能听到人们下到我家门口的声音,甚至能分辨出是隔壁邻居还是陌生人的。

  家里人掏钥匙总有响动,开门习惯也不同,我能听出我父亲或者我母亲回来了,或家里其他人回来了。给屋里人说,他们总不太相信。电视声音还开着的呢。我主动走到门边迎接,开门见到的往往和预测一致。

  上世纪90年代我很少住单位的单身宿舍。回家有时候会带点东西,单位发的。有一年开始发大米发食用油发消毒碗柜,都往家里扛。回家的路有50多公里。

  工作第二年,回家那条路重新开始修理,修路修得天怒人怨。暴热天,我们堵车在野外无遮掩的公路上,那时候还没有装空调的公交车,车上呆不住,下到公路上好歹还能吹点热风。四点出发,到家最晚一次已经是午夜了。回家冲个凉。着短裤背心站在家的阳台上看夜色中的城市,暖暖的风把人包裹。

  路修了好几年,堵车成了生活的一部分,车上人也被重庆暴戾的夏天晒得没了脾气。后来再听到萨克斯风的《回家》,有点情绪在流动,但一点也不觉得悲伤。

  成家了。有了自己的房子,再有了自己的女儿。还是往家里带东带西。距离很近,都走着回来。两岁小女儿总是要跑到门边来欢迎我,翻动塑料袋里居家过日子的东西。后来单位改发卡,捎回家的不过是定期发的餐巾纸。多半都让她失望。

  小女儿再大一点,喜欢在我回家的时候藏起来,一天没有见到,她用这样的方式来欢迎。

  当我发现我开门太急促她还没有慌慌张张地藏好之后,我就思考起这个问题。后来开门的时候总是磨磨蹭蹭,脚步很沉,钥匙也抖得山响。效果自然在预料中的。

  放下随身物品,在门口就喊起女儿,从丑丑,狗狗,羽羽,妹妹,宝贝,一个挨一个喊过去,她嗤嗤笑着,老远就听到了,我站在卧室门口张望,坏笑着不语。

  她总是不会换地方,每次都是在自己卧室的床上蜷缩成一团,脸斜着一点儿看我,咯咯地笑。我把她抱下床来牵着手走到客厅。

  妻和老妈处不到一块儿,威胁说节假日不带女儿回去看老人。我就生气。生气之余还是有点儿怕父母看不到孙女伤心。

  末了,还是照例回去。羽羽说南坪那个家不是家,她每次回南坪去呆不住就想回自己的家。她还对老妈说我不喜欢你。我的脸色比老妈的脸色更难看。心想,回家再给你们好看。可是回到自己家了,什么都好起来了,一切的一切都过去了。

  这年的国庆节回家过生日。

  我听到某一个脚步声,某一个人在开门,可是再也听不出哪些是爸爸的,哪些是妈妈的了。很久没有回去。家似乎是一个陌生的所在。

  羽羽要站上窗台,我搂着好动的她站在窗前,父女两个静静地看风景。

  在傍晚的阳台上我们看到一样的风景———长江大桥上提前开启的路灯,夕阳斜下和天边幻动的火烧云,眼前滚滚不尽东流去的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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