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水

　　一盆水能干什么，洗一次脸，洗一件衣服，浇几棵花，仅此而已。在我记忆当中，有一盆水却远不止这点儿用途。

　　那是上世纪70年代初期，我们学校组织学生学军，我去的那个地方是驻扎在蓟县山区的一处军营。我们去的时候，部队营房还没建好，战士们除集中训练外，吃住都在老乡家里。为了真正体验军人的生活，我们这些学军的孩子也都住进了老乡家。事隔三十多年，那

　　接雨水？那多不卫生啊。当时我们只是当个笑话，谁也没把老乡的话当回事儿，放下背包儿就跟解放军战士们练队列去了。当时正值初夏，天旱少雨，地里的庄稼都是旱得拧绳儿，我们走半天正步更是干渴难耐，回到村里进了派住的老乡家，见锅台上有一盆水，我们几个学生拿出茶缸你争我抢很快就把那盆水瓜分得一干二净。喝够了水，我们抹着满脸的汗水又想找点儿水冲冲凉，于是有人奔了水缸，可都是空的，有一口缸里有水特别浑浊，一看就不是干净水，这时，我一低头看见锅台边上有个用木盖盖着的盆子，忙掀开盖子，原来又是一盆清水。见了水，大家立即蜂拥而上，四五双小手一齐伸了进去，唏里哗啦一盆水很快就见了底儿。大家水也喝了，脸也洗了，嘻嘻哈哈爬到里屋土坑上休息，可我们刚上了炕还没呆稳当呢，就听外屋房东大娘一声惊呼：“水，我的水呀！这些小祖宗哎，我这可拿啥做饭啊。”

　　水，哎呀，这下我们这祸算是惹大啦。我们几个屏住呼吸，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言声。

　　吃饭时，大娘给我们说起了吃水的艰难。原来在这一带山区极度缺水，不用说洗澡、洗衣服，人畜饮水都成问题。村里人吃水要赶着驴子翻过一道山梁到十几里外山下的村子去驮，每次驮水往返需要半天时间。由于这水太金贵，所以用起来也很讲究，按用途一滴都不能糟践，一盆清水做饭用一部分，洗碗刷锅用一部分；洗碗刷锅的水用完后沉淀着，上面的清水用来洗菜，洗菜的水沉淀一下喂猪；洗脸的水也不能泼，沉淀一下或洗衣服或饮大牲畜。大娘说，就你们刚才糟蹋的那一盆水，可是咱一天的饮用水呀，这不，我做饭的水都是从邻家借来的，还是沾了你们这些小客人的光呐，要不，在我们这儿借啥都行就借水不中。嗨，不就是缺水么，大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大娘的话说得我们都直了眼，水，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对人类生存来说原来是那么的宝贵！

　　学军归来，多少年过去了，该忘的不该忘的都从我的记忆中抹去了，惟独那盆水深深注入了我的心灵，每一想起，耳边就立即响起山村大娘那无奈的、渴盼的叹息：不就是缺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