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年味

　　年关将至，老家来客，谈起家乡事，构起同年往事，不免生出一股思乡之情。那“兴来锄晓月，倦后卧斜阳”式的劳作，那“秋稼连千顷”，便可“春花醉几场”的景致，绝不像装在这火柴盒子里那样的烦闷。

　　送走家乡亲人，站在阳台上眺望家乡，目光穿楼越塔，但见山的那边，山梁峡谷，平地陡坡，牛羊相杂，村孩嬉戏，夕阳下的炊烟宛若嫦娥的拖地裙裾，炊烟下的瓦屋一如青

　　想吃家乡的腊味了。寒冬腊月，川东北山村人家都爱腌制腊肉、烘些腊舌、腊肚、腊猪心，熏些干鸡、豆腐干，冻点猪肝、猪腰子。腌制腊味是家乡的传统习惯，也是春华秋实冬藏的一种象征。今天的老家，再不是一年只杀一头猪了，一年都要杀好几头。冬至一过，一般人家都要腌制火腿和腊肉，冬天几乎家家还要腌一缸酸菜、晒一些干萝卜夹、竹笋、四季豆、苕杆、捐颠颠（薇菜）、野泡参之类，以备过年炖这些腊味。所以，冬天里的乡村人家，凡有太阳的天气，户户门前的竹杆上都挂有成串的萝卜夹、干竹笋；火塘、灶头上都挂满了猪头、猪腿、猪舌、猪心、猪肚、豆腐干，一走进村口，就会闻到浓浓的腊味。最好的腊味，要数新鲜的大力籽、水芹菜根刮皮去心炖猪腿了，它还可疏散风热，宣肺透疹，解毒利咽，清洁血液，降低血压血脂等功效。当然，那野生的水泡参、汉泡参淘净撕碎晒干炖腊肉自然也是回味无穷的了。

　　记忆中老家过年，是由贴春联、推豆腐、做醪糟，杀猪宰鸡、粘糖炖肉炒瓜子，祭神祭祖、上坟烧纸、守岁出天行等一系列“活动”串成的。

　　随着大年夜的暮色越来越深，山村里的腊味酒香就越来越浓，从灶屋的案板、锅里慢慢地溢出门窗，弥漫到夜空，弥漫到新一年的凌晨。度过了兴奋而满怀期望的夜晚，新年的太阳升起来了。大人们从水井里“抢银水”回来，忙碌着给猪喂食、给牛添草，把鸡放出来，撒上一碗玉米粒儿，便准备出门去。

　　关于过年的甜美回忆，几乎全都是乡下老家给我的。吃年饭与其说是全家围着火炉坑，倒不如说是邻里乡亲年饭大交流。胡乱地在家吃了几口，便到这个叔叔家喝碗醪糟，到那个姨姨家吃几颗汤圆，你吃我的，我吃你的，不一会儿，哪家过年煮几道什么菜，哪道菜拿手哪道菜不对味全都知晓。

　　吃转转饭，是川东北农村的一种习俗。大年初一，再穷的人家也都穿上了新衣，全家出去，挨家挨户地拜年去了。爱清净的走几个长辈，喜欢热闹的抓娃带崽走遍全村全社。中午到我家，晚上到你家，明天接着到他家。大人们打牌下棋拉家常，小孩子们却集了中，放鞭炮、踢毽子、跳绳、射河、跳格格，玩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一天三顿饭，猜不完的拳，喝不尽的酒。有的面红耳赤，有的踉踉跄跄，有的当场卖瓦（醉吐了）、有的鼾声如雷，一个正月里，村庄醉倒了一大半。

　　这几年常听到一些家居城市的熟人慨叹：春节越过越没味。想想也是，春节本是民间的节日，只有在民间，这个节日才会如鱼得水。不管城市生活多么令人向往，来自民间的那一份纯朴、本真、乡情、野趣，总是具有持久的、难以抵挡的魅力。

　　是该回趟老家了，到乡村去过年，品尝品尝那久违了的藏在竹筒里的老酒，回味回味那挂在火头炕笆子上的烟熏腊肉，找回那遥远的童趣、浓郁的乡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