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树迅谈科技创新与转基因抗虫棉

　　[主持人-人民日报教科文部记者蒋建科蒋建科]各位网友大家下午好，欢迎关注人民网环保论坛的视频访谈。我们非常高兴地邀请到了中国农业科学院棉花研究所所长喻树迅研究员，请他向诸位关心我国转基因和环保事业的网友就“国产转基因棉与自主创新”这一主题畅谈。

　　我本人是学农业的，80年代我在大学上课的时候，老师讲到，对农业病虫害的防治

　　[喻树迅]在没有抗虫棉之前，每当我国发生棉铃虫灾害，基本上会给农民以及棉花产业造成毁灭性的损失，由于只能依靠农药治虫，棉铃虫逐渐对农药产生了抗药性，农药不但打不死棉铃虫，反而会威胁到家畜家禽的安全，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棉铃虫没打死，鸡却死了。这样就导致在上世纪90年代棉农谈虫色变，不愿意种棉花，当时棉花面积从一亿亩锐减到6千万亩。农民不种棉花了，我们穿什么？而抗虫棉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一个很好的途径。

　　[蒋建科]转基因抗虫棉是很好的我国自主科技创新案例，据我所知，你们所很长时间内都是在河南的一个小村子开展工作，可想而知，环境很艰苦，你们是怎么样进行工作的？我们好多自主创新的单位都在大城市，他们的条件非常方便，你们在信息很闭塞，交通不畅的情况下，是怎么做出这样重大的、影响到国计民生的世界一流的科研成果的？

　　[喻树迅]这个问题跟社会背景、时代发展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从1957年卡开始，我们所就设在河南一个村子里面。这是一种艰苦奋斗的精神，是一种敢于奉献的精神，我们的科研人员对国家和社会都有着很高的责任感，他们凭借着一种信念，虽然身在农村，却获得了四个国家级科技大奖的一等奖。我帮他们总结了这个精神，就是“艰苦奋斗、勇于创新、勇于奉献”，80年代以后，我们不断地与时俱进。在改革开放的形势下，我们也存在人才流失的问题。为此我们提出了“以人为本”的理念，充分发挥人的能力。为了稳定留住人才，我们提出了以人才促发展的三步战略，就是盖房子、发票子、定位子。这样我们稳定了一批人才，我们通过短短时间的发展，取得了很大的进步。所以以人才促发展，有效地提高了新形势下我们所的发展。

　　[蒋建科]你领导这么一个科研团队，其中有刚才你讲的科研所的精神，同时也离不开中央领导的支持，能不能就这方面谈一谈？

　　[喻树迅]棉花的发展，和各级领导支持是分不开的。这些年中，国家纪委、科技部，863项目以及农业部，对我们的支持非常大。因为这些支持我们改善了我们所的硬件设施。包括我们所盖房子，从农村搬到安阳市开发处，这样的一些基本建设，高级的仪器条件，以及人才的培养（派到国外去），我们现在每年都派到国外四五个人，在美国一些大学中进行研究，如果没有这些部门的支持，首先就没有条件搞研究。

　　[蒋建科]我知道您经常下乡，做一些技术推广工作，做农民的说服工作，农民一开始不接受抗虫棉，因为他们习惯用农药，我采访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有一次推广抗虫棉，专家说从此棉花不用打药了，但是农民觉得不保险，万一不保险怎么办，所以出现农民夜里两三点出来打药的事情，两三年之后，他才确实感觉到了抗虫棉的效果了。对这一点，我们转基因科学家是什么态度？

　　[喻树迅]人们对抗虫棉的评价和接受，不在于说的怎么样，关键看实际效果。所以一开始大部分的农民不接受，因为以前棉铃虫的危害人们永远也忘不了，而且80年代的时候由于农药中毒死了很多人。所以你说不用打药，农民根本不相信。通过一年以后，农民确实就感受到了。这时候，不是抗虫棉他根本就不种。

　　[蒋建科]现在有没有一个效益的评估？比方说减少了农药的使用量的成本，还有减少了多少人们的劳动强度？

　　[喻树迅]转基因抗虫棉光从节省打药的成本来看，一亩地接近100块钱左右。棉铃虫严重的时候损失达到30－40％，增产的时候比较明显，一亩地经济效益在200块钱左右，这是非常明显的。

　　[蒋建科]国产转基因抗虫棉做的非常好，有好多公司和转基因的实验站，而且在新疆有好多分公司，你们实际上是一个庞大的创新体系，从研究前沿到市场服务的一个创新过程。

　　[喻树迅]我们所是一个以基础研究为主的科研所。棉花在各个地方的品种特性不一样。我们在这几年在新疆喀什等地，建立了四个实验站和公司，基本按照一个城市里面有一片地，有一座楼，有一个实验站和有一个公司的模式来发展的。安阳是研发体系的总部，进行品种技术的交流。在山东、河南、合肥我们都有地，都有实验站。这样把公司都结合起来，出现成果之后，就非常适合当地的棉花生产，成果展开展得非常快。

　　[蒋建科]这不但是研究的创新，思路的创新，还有对农民的服务、跟踪都有创新，而且你们还有自身的特点。所以我觉得你们的创新内容还是很丰富的。下面回答网友的问题。

　　[网友原住民]我自小在农村长大，每年喷的农药都快把我熏晕了，用转基因抗虫棉就不喷农药了吗？

　　[喻树迅]也不是。一个棉铃虫大了以后有抗性，第二个棉花生长到一个时期之后，抗虫性减少，到后期要根据棉铃虫的多少，还要适当地喷药。

　　[蒋建科]最后我们再问您一个问题，转基因抗虫棉推广这么长时间了，对环境有没有影响？

　　[喻树迅]转基因抗虫棉对环境安全没问题，反而是有保护作用（可以少打农药）。根据研究，对老鼠没有任何危害的影响。这是棉花，不是食品，不会直接摄入，随着棉花的生长，毒蛋白会逐渐分解，到棉花成熟期，棉花的药性就消失了。最后对棉花纤维进行检测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对环境、人身安全的不利影响。

　　[蒋建科]国产的转基因抗虫棉可以说打败了美国的转基因抗虫棉，如果现在让您做一个回顾，你最想说一句什么话？

　　[喻树迅]现在21世纪各国都在高新技术展开竞争，单纯依靠传统技术手段，在农业方面，我们很难有大的作为，特别是我们国家人多地少，在农业上将来的奇迹，要靠生物技术、生理技术来创造。

　　[网友南长江拐弯]给我们讲讲目前我国抗虫棉的现状，在国际上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地位？

　　[喻树迅]转基因抗虫棉从品种上说，在国际上至少是先进水平。美国在印度、澳大利亚到处推广，我们目前只在中国推广。但是作为品种，美国的品种跟我们国家比较，我们品种要比它有优势，就是产量多、抗虫性比它好。美国的棉种公司在我们国家总是亏损，是因为我们国家的人总是买我们国家研制出来的转基因抗虫棉。

　　[蒋建科]你们中棉所累计推广多少个品种，多少面积，有没有总的效率的评估？

　　[喻树迅]我们转基因抗虫棉已经审定推广12个品种，面积接近3千万亩。估计今后四年还至少有8千万亩。

　　[蒋建科]您本人作为所长，自己有十几个研发成果。我们有的育种学家，一辈子培育一个两个，有的一辈子都没有培育出来，你这里面有什么诀窍？

　　[喻树迅]我跟我的学生讲，我说品种是理论基础，重要还是要实践。我跟他们说，培养品种就像谈恋爱一样，要有第六种感觉。你一看到地里面的棉花，就能看出来哪一株好，哪一株不好。在理念上，我们是与时俱进。开始人多地少的时候，我们搞早熟，然后我们搞抗病。考虑到应用，我们又培养了低酚棉，最后早熟棉存在品质差的问题，因为早熟就会出现早衰。我们研究技术，用酶来培育早熟不早衰的品种，这样的品种能够做到早熟不早衰，又抗病。我觉得创新理念要与时俱进，能够及时发现农业生产中的问题。而我们作为专家，首要的就是要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网友轻舟已过山万重]我买了彩棉内衣了，知道是转基因后，我有点不大敢穿了，请问嘉宾，我能给婴儿穿吗？

　　[喻树迅]可以大胆放心地给婴儿穿，没问题。因为在转基因的时候，随着棉花的生长，毒蛋白会自动被棉花降解，从而消失掉，经我们多年检测，到棉花成熟期，没有发现有任何毒蛋白的基因残留在里面。

　　[网友爬什么不爬珠峰]不用转基因能不能抑制棉铃虫，是不是转基因是唯一的手段？

　　[喻树迅]转基因不是唯一的手段。以黄萎病为例，就是我们从海岛棉克隆出能够抵抗黄萎病的基因，其中有些也是从野生棉转移的。但是像棉铃虫这样，野生抗棉铃虫的棉花只是叶子缺刻深一些，茎杆上毛长一点，这种性状的棉花茎株充其量只能使棉铃虫产卵的地方少一点，起不到其他的作用。而从细菌中得到抗棉铃虫的基因，转入棉花后抗虫效果就非常好。总之，抑制棉铃虫还有许多方法，但是目前的国产转基因抗虫棉是被证明最有效、最经济、最安全的方法，已被广大农民普遍接受。

　　[网友轻舟已过山万重]什么是毒蛋白？对人有毒还是对虫有毒？

　　[喻树迅]毒蛋白只是在棉花生长某个阶段中的产物，这个阶段过后，它就消失了。毒蛋白对棉铃虫有害，对其他的生物无害，特别是对人无害。因为棉花收获之前，这种毒蛋白就自然消失了。

　　[网友绿叶成荫]彩棉是什么颜色的都有吗？

　　[喻树迅]现在只有绿色和棕色两种，这两种颜色是棉花本身就有的，现在我们正在想把其他的颜色基因克隆出来，转化到棉花上去，估计要有一段时间才能完成。

　　[网友轻舟已过山万重]国外转基因棉花种植得多吗？农民欢迎吗？

　　[喻树迅]在1999年之前，我们国产转基因抗虫棉品种还没有培育出来，所以基本上95％的抗虫棉都是国外的品种。这几年我们通过努力，培育的转基因棉花品种，产量高于国外的品种，抗病性和适应性都比国外的好，所以农民都种我们国产的转基因抗虫品种，2005年，国产转基因品种市场占有率已经到70％以上，国外转基因品种从99年的95％下降到20％左右。

　　美国、澳大利亚、印度等国家农民基本上是大面积种植转基因抗虫棉品种，很受农民欢迎。

　　[网友澜沧江拐弯]现在抗虫棉推广是国家推广还是公司行为推广？

　　[喻树迅]是市场行为，农民需要嘛。

　　[网友我一定要去三极]彩棉用的是来自植物的基因吗？

　　[喻树迅]目前彩棉不是转基因，是棉花本身就有的，天然的。

　　[网友脑子乱]您认为目前国内，对于转基因的科普工作够不够？科学家有没有义务做科普宣传？

　　[喻树迅]目前转基因科普还不够，科学家当然有义务做好转基因方面的科普宣传，但是更重要的是需要全方位的科普投入：包括政府、新闻媒体、社会团体、农民协会一起做工作。

　　[网友脑子乱]抗虫棉对环境的影响就是好的作用多，还是不好的作用多？

　　[喻树迅]当然是影响好的作用多！因为它减少了农药的使用，同时降低了农民的用工的成本，增加了产量。目前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好的作用。

　　[网友爬什么不爬珠峰]目前媒体对转基因的报道负面的多，正面的少，嘉宾怎么看？

　　[喻树迅]报道负面多的根本原因还是科普不够，也包括对媒体的科普不够。有一个例子，解放初农民开始使用化肥，有些农民用惯了传统的农家肥，看到了白花花的化肥不敢用，现在怎么样呢？能让农民把化肥停下来吗？不可能。我想，转基因也是一样的，人们认识有个过程，也许在若干年，大家都觉得转基因技术成为常规技术了。现在许多棉区的农民已经达到了非转基因抗虫棉不种的地步，我们的媒体在掌握先进科技手段方面看来也要与时俱进。

　　[网友澜沧江拐弯]假如我去买棉花，我有多大的概率买到转基因棉花？我是否应该有知情权？谁来告诉我？

　　[喻树迅]买到转基因抗虫棉的概率是60％。不要担心，放心穿。

　　[网友轻舟已过山万重]现在有一个词叫物种安全，抗虫棉是在保护我国的物种还是有所危害？

　　[喻树迅]转基因抗虫棉不对棉花种质资源构成危害。

　　[网友澜沧江拐弯]你们自己会穿吗？就像黑龙江省长喝松花江水吗？

　　[喻树迅]我现在最喜欢穿我们所的自己产的转基因抗虫彩棉内衣、袜子，非常舒服，我已经离不开它了。

　　[网友清凉薄荷]转基因只能抗虫吗？不能增加产量吗？

　　[喻树迅]转基因抗虫棉减少了棉铃虫的危害，也就增加了产量。转基因抗虫棉使棉桃多了，也对棉花有很好的增产效果。

　　我们所目前正在克隆海岛棉，把它优质的基因克隆出来，转移到陆地棉上去，为了使它转移成功，我们通过两系杂交棉的方法，把这种远缘的品种优势保留下来，估计未来这种杂交棉不但产量很高，品种还很好，又抗病。

　　第二我们再搞生长期在100天左右的特早熟的品种，这样就可以做到麦后直播，有效解决我们国家人多地少，粮棉争地的矛盾，既保证我们国家的粮食安全，同时又增加棉花的产量，增加农民收入。

　　[网友风铃声声]你们所的科研人员待遇好吗？人才流失多吗？

　　[喻树迅]前几年我们所人才流失很严重，到美国去了30多个都没回，后来到国内一些公司十几个，根据这些问题，我们所实施了以人才促发展的三步战略。

　　第一步就是盖房子、发票子、定位子，稳定了一批年轻的骨干，在国家发改委、财政部、科技部、农业部、中国农科院等部门的大力支持下，我们所的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整体搬到了安阳市开发区，建设了现代化的实验场，并且在新疆、合肥、山东、河南、海南建立了实验站、公司，形成了一个完整创新体系，这样既稳定了现有的科学人员而且增加了对外的吸引力，原来我们本科生都不愿意到我们所，来了，住一晚上，第二天就走了。但是现在不同了，我们去年，一个课题需要一个硕士生，就有27个硕士竞聘；所科贸公司需要三个人，来自八省市47个人：有处级的、博士、硕士、本科生来应聘。所以，硬件和机制的改变，充分发挥以人为本，把每个人的优势无限放大，就增强了对人才的吸引力。

　　[喻树迅]非常感谢网友的参与，给我提了好多问题，也开阔了我们的视野，对我们今后的科学研究有一定的借鉴作用。欢迎网友今后就此问题继续讨论，把我们国家的转基因抗虫棉事业做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