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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火枪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2月09日04:10 舜网-济南日报

  清朝有一个文人沈三白说,他“童稚时,见渺小微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然后,沈先生感慨道:“此皆幼时闲情也。”其实,人间世大致如此——幼时闲情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罢了。

  “文化大革命”顾名思义,是革文化的命。既然是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怎么能光靠动嘴皮子呢?既然革了文化的命,那文化就不吃香了。于是,上个世纪60年代末叶,是尚

武的年代。

  尚武,自然要舞刀弄枪。而这,正中了男孩们的下怀,那年头,全民皆兵。

  小学生,身穿求父母缝制的草绿色假军装,腰扎“讨换”来的电镀方扣带“八一”字儿的“武装带”,手持白蜡竿子红缨枪,在校园里列队,杀!杀!杀!可惜,红缨枪属“冷兵器”,太原始,又有官方色彩,不好玩。

  好玩的是“热兵器”,枪。如果有一支木制手枪,枪把栓上红绸子,需要时,猛地从腰间拔出来向目标一甩,嘴里“啪”地一声,恍惚中,自觉形象英武,有藐视一切主世界沉浮的豪气。不过,若非家境尚可,那时,正而八经能玩上买来的玩具手枪的,不多。多的是用木头刻的,或是用红胶泥捏的。只是,就算铁皮做的玩具手枪,也还是“冷兵器”,不能真开火。

  能真开火,且有一定杀伤力的是“洋火枪”,算得上是“热兵器”了。不知是谁的发明,那几年,这种“枪”很流行。很流行,一是因为,在那个英雄辈出的时代,有一把真能开火的手枪,足以过过英雄瘾;另一个原因是,能娱乐的玩艺儿,大都被“革”了“命”了,玩什么呢?

  我曾做过好几把木头的和胶泥的手枪,都“默默无闻”,而一把洋火枪,却让我称雄一时,记忆绵绵。

  洋火枪,用粗铁丝拗成枪身、扳机和撞针,把十几节拆开的自行车链条串在一起,链条的两孔,一孔用来固定,一孔当枪管。最前端的两节链条,铆上自行车辐条铜螺母,做穿引“子弹”——火柴头的弹仓。把废自行车内胎剪成皮筋儿,分别用来做撞针的动力、扳机的拉力。洋火枪这样使用:先将作为枪管兼弹仓的前两节链条掰开,把一根“洋火”——火柴棍穿过铜螺母,将磺磷头留在“仓”内合上,子弹就算上了膛。火柴棍是子弹,磺磷头则是弹药。击发后,撞针猛击“底火”,子弹便“砰”地一声发射出去。

  洋火枪的威力取决于制作水平。没想到的是,我“胡乱”制作的一把洋火枪,其威力竟把全院都给“震”了。人家的枪想打响,需扣动两次扳机,“子弹”也只能穿透三层报纸,可我的,装上火柴,即可傲然寻找目标。随着“砰”地一声爆响,火柴棍竟能穿透大半年的月份牌。不独如此,其准确性也很“盖帽”,隔了两三米,约略一瞄,子弹——火柴棍也能直追方寸大小的目标。诀窍是,我把火柴棍的一头削尖了,仅此而已。

  虽说“震”了全院,可同伴中多有不服气者,刘立功便是其中的一个。刘立功是我的同学,家住营盘街。因为常找我玩,所以跟我们院的一帮男孩也混得很熟溏。那一日,刘立功“纠集”了张峻、刘平和丁涛等七八个男孩,在我们院儿南墙土坎儿下“大比武”。他先在一张大白纸上,照着山医印的一本“牛鬼蛇神漫画册”,寥寥几笔,画了一个漫长脸,酒渣鼻,高颧骨,大背头“党内最大的走资派”的头像当靶心。外面则是一圈一圈的靶环。然后,将靶子用坷垃压在土坎上。我们拉开三步距离,商定每人五枪,伸出手,“贼要贼”决定射击顺序。晦气,我几乎把把输,排在了倒数第二。

  先是张峻,然后是刘立功、刘平。“砰,砰”,枪声不绝,硝烟缕缕。到了丁涛,我几乎昏倒。因为大家打得实在出人意料。一根根的火柴棍,多数打在了靶心周围。有的斜插在靶纸上,有的扎出了一个小孔垂在上面。我可怎么打呢?

  没办法,咬咬牙,满不在乎,老练地举枪,瞄准,击发。其实,因怕玩砸了,我心咚咚地跳,并没有真瞄准好,更没看清“弹着点”。

  “砰!”“砰!砰!”

  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更加心慌,干脆认栽,最后一枪,有气无力地草草发射了出去。突然,大家“嗷”地一声惊呼起来,装着胆子定睛一看,原来,我四枪的火柴棍差不多都“掇”在了靶心的大鼻子上,而最后一枪虽说几乎“脱靶”,可歪打正着,此时来了一阵风吹掀了靶纸,恰巧被我一枪“钉”在了土坎上。

  打这起,宿舍院里掀起了玩洋火枪的高潮,成天枪声四起,火药味不绝。一时,家长们纷纷奇怪,生炉子做饭,“洋火”老是不翼而飞。我们三五人一伙,揣着洋火枪,满院子“打游击”。

  “我代表人民,判处你的死刑!”“砰”,一枪。

  “八路军,武工队!”“砰”,又是一枪。

  有一次,我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居然对着建民的后衣领开了一枪,“子弹”立即插在了他的脖子上,流了血,被他妈妈一顿臭骂。

  我的洋火枪,白天掖在腰上,晚上压在床铺下。偷偷攒了好几盒“子弹”——火柴,藏在家里三屉桌破抽屉的深处。

  可是,彩云易散,这样一支被精心爱护的洋火枪,后来竟弄丢了。

  那天上午,我们小学在操场列队开大会,欢呼“最新指示”发表。中午散队回家,突然乌云压城,下起了暴雨。我生怕把一本挺新的《毛主席语录》淋湿了,赶紧把短袖褂脱下来,包好了抱在胸前,只穿背心,任凭大雨如注。猛跑了一段,突然想起,原本别在裤腰上的洋火枪不见了,脑袋一大,也顾不得大雨,马上沿着来路睃寻。可是,除了哗哗震耳的雨声,地上石板缝咕嘟嘟地泛水,哪还有洋火枪的影子?没有找到洋火枪,却碰上同学安红英顶着一块黄油布跑过来。

  雨声中,她很惊讶:“有衣服不穿,还不避雨,有病呀?”

  “我,我,”我灵机一动:“我怕湿了《毛主席语录》!”

  “你可真行,雨太大了,小心发山水!”说着,安红英在“白毛雨雾”中,向东沿着趵突泉前街跑远了。她的蓝裙子早湿透了裹在了腿上,黄油布在风雨中一鼓一鼓的,样子挺滑稽。

  风疾雨狂,没有停歇的意思。虽是盛夏,我这个落汤鸡,也冷得有点抖,只好窝蹩在了趵突泉南门对过老屋檐下。呆望着街上漂着枯枝败叶打着旋的雨水,想着丢了洋火枪,懊恼得要哭。

  没料到,下午,胖胖的班主任陈志祥,上课第一句话,竟是表扬我。说有的同学,为了保护红宝书,宁愿自己挨淋,充分证明了对伟大领袖的一颗忠心!这当然是安红英多的嘴。不过也怪,陈老师这一夸,我一肚子的不痛快,没了。甚至觉得,这洋火枪丢的,值。

  今日寄来春已老,凤楼迢递忆秋千。后来,上了中学,军训;工作了,成了“基干民兵”,一有钢枪在手,我还会想起洋火枪,记着洋火枪的许多“物外之趣”,甚至还没忘那天避雨时,老屋的檐下,卖花生女子那一声声老济南腔的吆喝:“焦酥的长果仁,一毛钱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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