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中学教师的囚徒困局”

　　我的《中学教师的囚徒困局》一文在人民网发表之后，引起了广大教师的共鸣，跟帖的很多。从作者的角度来说，自然十分欣慰：毕竟一个人写文章，需要读者，需要大家的认可，方才会获得心理上的满足。但是，在认真地看过这些跟帖之后，看到一些同行对教师这一行业太多的抱怨与失望，欣慰之余，又有不小的忧虑与担心，因为这绝不是我写作此文的目的。因此，我想接着上篇文章，再说几句“建设性”的话。

　　很多老师同我一样，都认为惩罚对于学校教育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这，不应该有疑问。为什么？因为只有“说服”而没有必要的“惩罚”，是不完整的教育；而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惩罚”乃是“教育”的一种特殊手段，因此属于“教育”的一部分。所以，做教师的是不是可以对学生进行必要的惩罚是没有任何疑问的，而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为什么“惩罚”，以及如何“惩罚”。对于教师来说，如果你不是为了帮助学生认识与改正错误，而是为了泄愤去惩罚学生，你的动机就存在问题，那么，在“惩罚”的过程中自然就很难把握这个“度”，从而可能导致事态向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演变成“体罚”；而“体罚”那就变成我们的法律所明令禁止的了——按照《教师法》的规定，这可是足以让我们受到“所在学校、其他教育机构或者教育行政部门给予行政处分或者解聘”甚至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的情形。当然，在这里“体罚”到底包含哪些行为，也需要一个更为明确的定义。举例说，“罚站”是不是属于“体罚”？“罚站”多长时间算是“体罚”，对于这些问题就有必要做比较清晰的法律解释。而如果说让上课调皮捣蛋的学生或者不够专注的学生稍站10分8分钟都算做是“体罚”的话，那么，这教师那真得是没办法当了。

　　法律法规的完善，赋予教师相应的权利，为教师创造一个可以更好地开展工作的外部条件是一个方面；而教师努力提高个人的师德修养则是“硬币”的另一面。我们都知道，教师工作应该是充满爱心的工作。对于中学教师来说，鉴于学生未成年人的特殊身份，他们心智的发育远未达到健全的程度，所以，更需要我们“捧出一颗心来”，把他们视为自己的儿女，用心呵护。那种因为一时之怒，扯裂学生的耳垂，一巴掌下去让学生失聪、脑震荡或者导致其它器官致伤、致残的“惩罚”不是我们教师应该所为。我们还知道，今天的社会，是一个法治社会，每一个人的行为都不能超越法律的界限。人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教师当然也不能例外。所以，我们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行为。同时，今天的社会，还是比从前任何一个时代更讲平等与尊重的社会。对于我们不少做教师的来说，或许受传统师道尊严的影响，总还是更习惯于居高临下，难以在学生面前放下架子，当我们的学生稍有逾越“规矩”，便觉难受甚至大发雷霆，这些都是极端错误的。而如果我们能够把自己的心态摆正，那么，将有助于减少与学生之间感情上的对立、行为上的对抗，从而减少“偶发事件”的发生。

　　不仅如此。我们的社会还应努力完善针对不同个性学生的教育机制。现在的许多学校面临的难题是，学生一旦出了问题，家长与社会舆论都简单地把责任归咎到学校与老师的这一方，而丝毫不去考虑他们的难处：如今，学校要“解决”一个问题学生确实很难。比如说，初中属于义务教育，因此不能开除学生；而事实上学校里又确实存在一般性的教育没有效果的学生，这些学生仅仅因为所在地没有工读学校而只能呆在普通学校之中，从而给我们的教育增加了不小的难度。举例说，我曾经任教的一所初中学校的有一个学生，调戏女生，欺负同学，甚至在课堂上公然聚众殴打制止其作弊的监考老师，从班主任到学校领导用尽各种办法就是没有任何效果，可还又“送”不走他，整个班级被搞得乌烟瘴气。——这个男孩初中“毕业”后不久就进了少管所。故此，针对眼下各类学校这类学生日益增多的情况，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多建一些工读学校呢？如此，发生在普通学校中的“体罚”学生的事件是不是可以大大减少？

　　我们还需要为今天的教师减压，消除其心理上可能存在的障碍，而这，也将有助于减少极端事件的发生。我们承认，无论是从事哪个职业的人群都存在一定的压力，但恐怕少有超过教师的。为什么？因为学生的智力、学习习惯等存在着客观的差异，然而，对家长来说，他们对自己的孩子总是充满信心，不仅希望他们的孩子上大学，而且能够上重点大学甚至于北大、清华。可这现实吗？对于教育行政主管部门来说，过去他们要比的是学校中考、高考的升学率，如今则比的是考重点高中与重点大学——“一本”的升学率。因此，基层学校的压力不仅始终存在，而且还在不断加大。这学校的压力最终自然又全都转嫁到了教师的头上。所以，夙兴夜寐成为他们的生活常态，很多教师的身体与心理健康因此受到了严重的损害。举一个也许是极端的例子：在我任教的这所中学（从前是普通中学，如今是职业中学），在最近的两三年中，有4位刚刚退休下来没几年的教师——也就60岁多一点，相继去世。一位是严重的心脏病，另三位是癌症。患心脏病的那一位，从前长期担任初三毕业班的数学教学工作，工作极端认真负责，每次考试不论大考小考，必定是当天完全阅卷工作，第二天评讲。如果我们能够为他们真正减负，无疑对他们的身心健康有益，对我们减少发生在学校中的极端事件也有益。顺便应该提一提的是，正是因为教师的工作压力十分巨大，好多相对优秀的年轻教师通过公务员招考一类的途径正在离开教师队伍，而“下海”——在今天就业形势相当严峻的时候，居然同样成为一些刚刚进入教师队伍的人的选择：与我结成师徒对子的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去年就去了江南某企业做“网管”去了！而对多数乃至绝大多数离学校而去的人来说，我们听到的更多的是他们的自我庆幸，而绝少有后悔的。因此，假如我们不能改变这样的现状，今后还有多少优秀人才愿意留在教师队伍，真的让人担心。为什么我们的家长不能面对现实？为什么我们教育主管部门的领导不能通过更科学、更合理的方法来对学校与老师进行考评？

　　教师还需要得到全社会更多的尊重，使之在学生面前建立起必要的权威。今天的教师的社会地位肯定比20、30年前有了很大的提高，尤其是在经济收入方面。这也许正是许多笼子外面的鸟儿想飞进来的原因。可问题的另一方面是，在中心城市之外，比如乡镇、农村、边远地区，这些地方的学校也像前者一样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吗？在那里，教师的工资无法及时到位，被随意的克扣等情况还相当普遍。至于说到尊重，自然也就显得奢侈与超前了一些。此外，对于教育系统中发生的某些问题，我们的媒体往往缺乏科学与客观的态度认真的进行调查与研究，全都算到了学校与教师的头上，令教师的社会形象受到了严重的损害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比如说，这几年炒作得很厉害的教育乱收费，我们知道多数甚至是绝大多数学校乱收费的根本原因吗？相当程度上，是因为地方政府该给的经费没给，在他们的同意下至少也是在默许才这么干的，可最终屎盆子却全扣到了学校与教师的头上，让人有口难辩或者是不敢辩。一定程度上被妖魔化了的教师能够得到从学生到家长应有的尊重吗？如果不能，那么，发生在他们之间的矛盾与冲突的可能性就会增加。

　　所以说，今天中学教师的囚徒困局是多方面的因素造成的，要打破这困局自然也就需要多方面的努力，为他们松绑、为他们减压，给他们的工作营造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而从教师的角度来说，我们能够做到的也就是提高我们的师德修养，发自内心地爱学生、尊重学生、尊重法律，热爱自己的教师工作，真正做到“为了孩子的一切，为了一切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