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人艺术团演出“我的梦”

　　在舞蹈《始于足下》中，汤展中向人们展示了他用脚写成的书法。因为无臂，他只能用脚来完成手的功能———吃饭，穿衣，看书，写字，使用手机等。图为汤展中正在练习书法。本报实习生李琳琳摄

　　生命总有渴望啊，哪怕是一棵受伤的树，也要献出一片绿荫；哪怕是一朵残缺的花，也想献出全部芬芳！

　　———《我的梦》开场词

　　12月1日至5日，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在人民大会堂连续演出大型音乐舞蹈晚会《我的梦》。270位残疾人演员在这场2个小时的晚会中表演了11个音乐舞蹈节目。

　　12月3日（国际残疾人日）晚，胡锦涛到人民大会堂观看《我的梦》，并接见了演职人员代表。他说：“你们以震撼心灵的精彩表演、独具魅力的艺术创造，生动地展现了自强不息、坚忍不拔的精神风貌，深深感染了所有观看演出的中外观众。”

　　从12月3日起，本报记者走近这个特殊的艺术群体，选取其中三个节目，记录他们的舞台和他们的生活。

　　■《始于足下》

　　用双脚表现生活

　　他们是一群无臂的舞者。在舞台上，他们8个人都穿着腰间带蓝条的白色紧身服，并肩而坐。舞蹈一开始，他们就大声地说：“我们虽然没有双臂，但是我们没有放弃追求创造生活的快乐！”

　　除了其中一人是先天性残疾之外，另外7个人都有相似的过去———因为意外遭电击而失去了双臂。在开场白中，他们想用自己的身体告诉人们：失去双臂的人虽然被剥夺了“舞”的权利，但他们却用双脚捍卫“蹈”的权利，他们的梦“始于足下”。

　　他们要用双脚来表现他们的生活———读书，写字，工作，游戏……

　　舞蹈开始后，他们肩并肩坐成一排，左腿踏在右腿的膝盖上，十个脚趾一张一合左右摇摆，像在跟人打招呼。然后，他们整齐地蹲着，用嘴衔起放在地上的一本书，再将书递到左脚，用右脚的两个脚趾娴熟地一夹，书打开了。

　　乐曲愈加高昂，一名演员仰面躺下，右脚夹起一支毛笔，在面前的一块木板上一笔一划地写出了一个“下”字。此时，其余7名演员一跺脚，脚下的7块木板一一倒下，人们这才看到舞台上的这8个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写下这8个字的演员叫汤展中。当他在舞台上用脚写字时，许多观众看得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观众席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这掌声让人有想哭的冲动，虽然我从小到大几乎没掉过眼泪。”汤展中说。

　　汤展中是广西人，今年24岁。他出生时便双臂萎缩，长大后两只胳膊都只有约十厘米长，穿着短袖也露不出来，而且两只手都只有3个指头。从4岁开始，汤展中就尝试用脚夹着炭写字，6岁开始他到县文化馆正式学习毛笔书法，之后又开始学习钢笔书法。他的毛笔字曾经结集《明帖大家临》出版。

　　2个月前，汤展中因为在广西残疾人艺术演出中表现突出而被选入中国残疾人艺术团。

　　《始于足下》中的一些动作，虽然在健全人看来有些高难度，但是对于汤展中等肢残人来说，却是每天都在重复的生活。因为手的萎缩，一切的功能都被脚替代了———他们用脚来吃饭，将左脚从身体一侧抬起，将勺子夹在两个脚趾中间，代替手喂自己吃饭。他们用脚来使用手机，用一只脚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用两脚的脚趾打字发短信，熟练速度不亚于别人用手来发短信。他们也用脚来穿衣、开门，料理日常生活。

　　这场演出结束后，多数演员都将回到家乡，艺术团对他们采取的是松散的管理方式，需要演出他们才相聚在北京。

　　回到广西以后，汤展中还要继续他在广西艺术学院的研究生课程。他在那里修读国画专业。

　　汤展中说，有一次他去同学家中做客，主人并不给他夹菜，因为大家都觉得他与他们没有什么不同。他说，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这让他觉得平等而自在。

　　■《欢乐颂》

　　在黑暗中寻找欢乐

　　前一个节目结束时，舞台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四架钢琴被抬了上来。当他们在别人的牵引下走上舞台，并摸索着坐在钢琴前时，人们知道，他们都是盲人。

　　红色的灯光慢慢打在舞台的背景上，四名钢琴演奏者的剪影显现出来。这时候，四架钢琴同时响起，琴键上敲出的是贝多芬的《欢乐颂》。

　　他们的眼睛里大部分都是白色，平时的脸部表情总是平淡的，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残疾人。可是，当他们的手指接触到琴键时，脸上立刻有了丰富的表情，随着音乐旋律的演进，他们表现出了快乐和激昂的情绪，眼睛时而睁开时而闭上，身体也随着节奏微微摆动起来。

　　观众们很快被感染了，一齐随着音乐的节拍鼓掌。一曲终了，人们纷纷站起来为他们喝彩。

　　《欢乐颂》的排练只有半个月。与聋哑人跳舞要背下节奏一样，盲人弹琴也要熟记乐谱。不同的是，他们是靠一遍遍听录音背下谱子。一般的谱子背下来要花两三个小时，复杂的乐谱则要十六七个小时。虽然有盲文编写的五线谱，但他们认为那样不方便，因而选择背谱子的方式。

　　来自山东的金元辉是这支钢琴乐队的主角，他今年21岁，4岁开始学电子琴，6岁进入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入团时，邓朴方看中他的才艺，送给他一架钢琴，这是属于他的第一架钢琴。

　　金元辉说，对于盲人来说，学琴最难的是领悟情和景的联系。有一次，他在演奏一首名为《蝴蝶》的乐曲时，指导老师泰尔说，他的演奏太平淡了，没有感情。泰尔告诉他，去想像一下晴朗的天空，一群美丽的蝴蝶在花园里飞呀飞……

　　但是，金元辉是先天失明，他并不知道晴朗的天空是什么样，也不知道蝴蝶是什么样。他说，因为从来没有看见过有形的世界，他的想象有好多缺陷。

　　后来，泰尔找来不同版本的《蝴蝶》让他揣摩，慢慢地，金元辉的《蝴蝶》演奏得生动起来。

　　金元辉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蝴蝶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是，在内心世界里，他们很清楚，什么是美，什么是欢乐。

　　■《秧苗青青》

　　用舞蹈展现生机

　　这是一个由46名残疾人演员表演的舞蹈节目———《秧苗青青》。

　　在舞台上，他们顶着大大的宽檐草帽，草帽在他们的头上、手上旋转。在一片田园风光的舞台背景前，他们一起做出弯腰耕耘和抬头挥汗的动作，叙述着一个嫩芽破土、生机盎然的故事。

　　很快，人们被带入了一个充满泥土气息的乡村田园中，几乎忘记了这是聋哑人的演出。

　　在舞蹈结尾，他们将几十顶草帽高高甩出，看着空中缓缓坠下的草帽，他们在舞台上兴奋地来回奔跑着。

　　他们的世界是无声的，他们靠站在舞台两侧的指导老师的动作提示来踩准音乐的节拍。他们看得到台下的人们都在为他们鼓掌，却听不到掌声。

　　杨思是这些演员中的一个，他是云南人，今年17岁。和许多人一样，他在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认识了《千手观音》和邰丽华，因为相似的经历，他喜欢上了她和她的舞蹈。但那个时候，他没有想到，自己能和邰丽华同台表演。

　　今年2月，杨思开始学习舞蹈。9月份，他被中国残疾人艺术团看中，选拔到北京来参加排练。

　　杨思的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家庭条件很好。送他来艺术团时，父母曾经担心他受不了苦，跟他说只当来锻炼锻炼，受不了就回家。但是，看过杨思的演出后，父母改变了原来的想法，让杨思努力争取在团里留下来。

　　不久前，杨思的母亲给艺术团领导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我的孩子和他的同伴们不会说话，也无需用语言，而是用全部的真诚和激情，用日日夜夜的汗水和心血在呐喊……我不懂艺术，但我为他们的表演多少次热泪盈眶，他们清澈的眼神在昭示着一种朴素的精神，呼唤着一种人类最美好的情感的回归，这就是他们表演能打动人心的力量所在。”

　　杨思把妈妈写的信通过手语读给别人听。他说，他的梦是成为舞蹈明星，像邰丽华一样，给人们带来美和欢乐。

　　■幕后故事

　　相互间伸出援助之手

　　在残疾人艺术团里，虽然演员们都是残疾人，但他们常常互相伸出援助之手。

　　团里的盲人大都跟聋哑人住在一起。在艺术团里，聋哑人是盲人的“眼睛”，盲人则是聋哑人的“耳朵”。

　　金元辉告诉记者，他们对声音很敏感，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们就能领悟聋哑人发出的一些简单声音。而这里的每个盲人演员，都能比划基本的手语。在这里，看不见的人和听不见的人就是靠这样的方式相互交流。

　　盲人学习手语还有一段故事。有一次，一位盲人在机场急着上厕所，可是聋哑人却不明白他的意思，两个人干着急，憋了半天，盲人做了个脱裤子的动作，聋哑人这才领会，并领着盲人去上厕所。此后，团里的盲人都开始在聋哑人手把手的指导下学习手语。

　　记者还看见过肢残人如何与聋哑人交流。有一次，一位聋哑演员在寝室里看电视，汤展中拍拍他的肩膀，说“小点声”，然后抬起脚比划了两下，聋哑人立即明白了，并起身将电视音量调低。

　　汤展中说，他们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如果你伸出1000次手去帮助别人，就会有1000只手来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