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生活和华美的痛楚

　　□尹晓丽如果没有《甜蜜蜜》的悲哀与柔情，只靠宣传策略和明星效应，也许陈可辛的《如果·爱》不会唤起都市男女如此强烈的观影渴望。陈可辛说：“我的这部电影，只谈过一次恋爱就结婚了的人，可能看不懂，在这个复杂的大都会中为事业、为爱情苦苦挣扎的人，才可能心有所动。”不必说影片向各大电影节发起的冲击，单凭周末首映1800万的国产爱情大片最高票房纪录，就可以揣测有多少颗穿行于都市的寂寞心灵，期待于陈可辛炫目的光影声画中再次释放爱与被爱的纠结。

　　与好莱坞《雨中情》式的欢快浪漫和《红磨坊》的叛逆激情不同，《如果·爱》所主打的歌舞招牌只是将人生的悲欢离合移置到一座华丽夸张的视听舞台，戏中套戏，以期制造戏梦人生的现实幻境，探求爱情之于现代人的意义仍是陈可辛的最爱。这个情节简单的三角恋爱故事在文字中可能是毫不起眼的，但在美轮美奂的电影镜头组接和时空跳转中，形式上的营造竟成就了电影诉说情伤的主题。于连式的梦想让孙纳决然放弃自己的真爱，选择了名利场上最为通行的生存法则，从此她以背叛和遗忘的方式在自己的世界里翻云覆雨，但也免不了在回首的刹那直面自己的失落；那个曾经寒酸落魄的林见东以十年的时光守候刻骨的恋情，却也想用欺骗和报复来赎回自己信念的无辜，而洞察真相的聂文也迷乱于自己对爱情的抉择，在男人的嫉妒和豁达之间失去了平衡……

　　《如果·爱》作为言说的句式暴露了现代人自我确证和选择的游移闪烁，人们总是给纯情的初恋太多的神化色彩，给离去的爱情添加最为感人的情节，因为在回忆中假设和修饰最能抚慰我们纷乱的灵魂。陈可辛自己在分析一对相爱的男女为什么会分开的问题时认为，罗密欧朱丽叶式的家族仇恨和为国当兵之类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分手理由大多是无病呻吟。他引用张曼玉的解释：“其实一方离开另一方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彼此爱得不够。”“爱得不够”意味着这种爱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强大到足以支撑我们在平凡的岁月里抵御外面精彩世界的声声召唤。可是就连为情死为情生的杜丽娘也需要情郎高中状元来完成美满的姻缘，又有多少现代人肯放手强悍的生存欲望去守候脆弱的爱情承诺？

　　这个世界如此暧昧，欲望和淡泊、爱情和功利绞缠在一起，谁能分得清当初斩钉截铁的选择会在生活中沉淀成什么样子。孙纳和聂文正是这样的人生变数。聂文说：“那时，你需要一个导演，我需要找个伴儿；本来以为，片子拍完，我们的关系就结束了，没想到，拍了一部又一部。”就像王安忆小说《香港的情与爱》中，两个本是互相利用彼此取暖的男女竟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累积起心心相印的温情。一碗泡面是爱情，一顿法国大餐也是爱情，雪地相拥是爱情，从高空坠落的眼泪也是爱情，出发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缺憾永恒的世界里，你有多享受眼前的生活？

　　陈可辛在《如果·爱》中延续了《甜蜜蜜》的人生况味：世俗的目标和相濡以沫爱情之间的难以调和，百转千回却又蓦然相遇的宿命指向，不同的是，底层男女二人世界的爱恨别离变成惊艳舞台的三人对峙，欲语还休的两情脉脉换成华丽眩晕的痛楚血泪，夸张的造型和歌舞表演赋予了《如果·爱》超强的隐喻空间和视听盛宴。那个负责讲述故事的天使角色则是导演悲悯意识的传声。他变身为作家、司机、侍应，守候在迷惘的众生身旁，提醒他们错失的一切，他不为剧中人提供任何救赎的出口，但是他为观众打开直面爱情的天窗，照亮了我们心灵阴暗冰冷的角落。

　　也许你不认可陈可辛整合“好看”和“感动”的创作意图和效果，不屑于他为国际市场票房所添加的商业元素，但从影院走出的刹那，你至少会领悟导演的用心之一：芸芸众生也罢，艳光四射的明星也罢，爱终究是一件很难的事，如果你对此心怀期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