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杭州典籍文化的发展与贡献

　　□顾志兴

　　所谓典籍文化，说得通俗点，就是书文化。主要包括著述、雕版印书、藏书三个部分。在诸多文化中，典籍文化是最具代表性的。道理很简单，离开了书，还有什么文化可言！

　　人才代出，著作如林

　　杭州历来人文荟萃，尤其自宋以来，文人学士辈出。及至南宋建都杭州，杭州成为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原在北方的文化精英纷纷南迁来杭，南方的士人亦相继聚集杭州。南宋一百余年间，全国一大批最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史学家、文学家、艺术家都在杭州安家寓居，其中如朱熹、陆游、范成大、杨万里等都留下了名篇佳作，真是著作如林，目不暇接。我曾作过一个粗略的统计，仅世居钱塘县的、严格意义上的杭州人的著作收入《四库全书》的作者就有二三十人，书籍总数有几十种之多，经史子集四部皆备。这个数字如果加上仁和县以及当时临安府的属县，将还要大得多。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南宋的杭州，出现了一个类似欧洲的文艺复兴时代，在中华文明史上有其光辉灿烂的一页。南宋杭州的著述文化，值得我们深入加以研究。

　　刻书中心，宋版珍品

　　著述的载体是书籍。雕版印刷术是我国的四大发明之一。印刷术的发明，对人类文明的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南宋的杭州是全国，也是全世界出版业的中心。当杭州的书坊用雕版印制精美的、后人艳称的宋版书时，欧洲人还在用手工抄书。北宋庆历年间（1041－1048）杭州雕工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这比欧洲人用铅活字印书足足早了四百年。就是在这个大背景下，杭州成为全国刻书中心，宋人叶梦得在《石林燕语》中所说的“今天下印书，杭州为上”，就是个证明。

　　南宋时杭州官办刻书机构主要是国子监。国子监是全国最高学府，兼管全国出版事业，地点在纪家桥（今浙江大学湖滨校区附近）。其时所刻之书有《十三经》、《史记》等十七史，以及《淳熙礼部韵略》、《说文解字》、《刑统》、《大观证类本草》等等。除国子监刻书外，官办刻书机构还有大内德寿殿以及左廊司局、修内司、太医局等。

　　南宋时杭州刻书，值得注意的还有书坊刻书和私人刻书，其中颇多精本，有的书在中国文化史上有重要地位。

　　坊刻本主要指书坊所刻之书。南宋时杭州城内市场繁荣，店铺林立。吴自牧《梦粱录》中有详细的记载，其中提到书铺的有张官人诸史文籍铺、太庙前尹家文字铺、大树下桔园亭文籍书房等等。根据文献记载，今中山中路太庙巷起至众安桥一带尚可考知铺名的书肆有二十余家，当时存世的自然更多。所以我一直以为中山中路是南宋杭州的一条文化街。这类书肆大多设有工场，门市部卖书、工场刻书、印书。

　　南宋时杭州书坊影响最大的是陈起所开设的书铺。陈起字宗之，一字芸居，钱塘人。宋宁宗在位时（1195-1224）中乡贡第一名，人称陈解元。家居睦亲坊（今弼教坊），他的书籍铺有多种署名，如“临安府棚北大街陈解元书籍铺”、“临安府陈道人书籍铺”等等。其所刊书字体秀丽工整、刻工精良、墨色厚重，为宋版书中精品。由于陈起所刻的书影响太大，明清以来对他刻的书通称“书棚本”。陈起是个诗人，著有《芸居乙稿》、《芸居遗诗》等。陈起所刻的书极多，其中以唐人诗集和南宋江湖诗人的专集影响最大，对保存和传播中国文化有杰出的贡献。唐诗是中国文学的瑰宝，如果不是陈起的刊刻和传播，今存唐诗决不会有五万余首保存下来，从这个角度说，陈起是中华文化史上的一名功臣，绝非过誉之词。

　　陈起刻书的另一功绩是刊刻了大批江湖诗人的诗集，如《江湖前集》、《江湖后集》、《江湖续集》等。南宋的江湖诗人是指宋室南渡建都杭州后一些落第文人的诗集，这些人由于功名不遂，事业上的不得志，以杭州为中心，辗转流徙于江浙一带，由于这些人的创作，南宋遂形成了一个“江湖诗派”。但由于这些诗人多数社会地位低下，所以诗作不为人所重视，如果不是陈起的刊刻，这个诗派将湮没无闻，所以《四库全书总目》评之曰：“然南渡后诗家姓氏，不显者多，赖是书以传，其摭拾之功不可没也。”这是对陈起刊江湖诗集的中肯评价。

　　藏书之乡，泽被后世

　　杭州素有藏书传统，至宋而大盛，直接影响元明清诸代。乾隆修《四库全书》时，杭州藏书家所作贡献尤巨。文献记载，其时全国献书最多之藏书家共四家，杭州即占两家。故乾隆下旨颁赐《古今图书集成》予鲍廷博之知不足斋及汪启淑之开万楼以示嘉奖。清季全国有四大藏书楼之称，杭州丁丙的八千卷楼即是其中重要的一家，于此可以概见杭州藏书的源远流长。

　　南宋建都杭州之初，国家藏书几乎散失殆尽，无书可藏。宋高宗重视文化建设，多次向民间征书、购书。绍兴五年（1135）下诏在杭州建国家图书馆秘书省（地在今延安南路旧藩署），后来又定献书推赏之格，凡献书一定数量者，可以赐给官职。据淳熙四年（1177）清点后所刊的《中兴馆阁书目》所载，秘书省各种图籍达四万四千四百八十六卷，较之北宋《崇文总目》多出一万三千八百一十七卷，及至嘉定间编的《中兴馆阁续书目》又增图书一万四千九百四十三卷。秘书省除了藏书之外，还藏有大批名画、法书，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文化宝库。

　　南宋杭州私人藏书亦盛。首先值得一提的是洪皓。绍兴间，金人犯秀州（今嘉兴），其时洪皓在嘉兴为官，所藏古籍书画皆毁于兵烬。洪皓藏书虽遭兵火所毁，但藏书之志未泯，以后续事搜求。

　　洪皓之后，杭州知名的藏书家有陈起、陈思、周密、董嗣杲、金应桂、张楧等。与陈起同时代，周煇藏书亦有名。周煇为北宋人周邦彦之子，居杭州清波门，所著《清波杂志》就以居地命名。周煇藏书据《两浙名贤录》载有一万余卷。南宋杭州癸辛街有周密的书种、志雅藏书楼。周密（1232-1298），字公谨，号草窗，南宋著名词人。其曾祖随驾南渡，定居湖州。家有四世藏书，盛时达四万二千余卷。周密后迁居杭州癸辛街，藏书随之迁杭。其《癸辛杂识》就是在杭州居处所作，所著《武林旧事》一书，专记南宋杭州史事，更是脍炙人口之作。（作者系杭州市社会科学院兼职研究员、浙江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杭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