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24：顾欣——爸妈，来世定还你们今生的爱

　　■新快报记者 杜宝仪

　　顾欣生平

　　1983年3月9日生于黑龙江省。独生。

　　2004年7月毕业于北京吉利计算机信息管理学院。此后在北京某房地产中介公司、北京某建筑设计公司等企业工作。

　　2005年5月8日获知患血癌。同年11月25日晚8时许在北京去世，年仅22岁。其时父亲51岁，母亲49岁，均为农场下岗职工，为顾欣治病全家现欠债逾20万元。

　　亲友印象

　　■身高1.76米，向来挺健康，长得清秀，人也阳光可爱，说话前总是先笑。

　　■从小很乖，性格有点内向，但很懂事很孝顺。

　　■喜欢音乐，特别欣赏羽泉的歌。

　　■人小，但志向很远大，目标感很强，做事认真勤奋，也很有抱负。

　　■坚强乐观，即使自己心里有事，也要让身边的人开开心心。

　　那天，顾欣的父亲顾胜举第三次回老家筹完钱，便匆匆从离北京700多公里外的黑龙江的一个小农场乘火车来到北京中日友好医院综合楼708房间，照料他患了白血病的唯一的儿子。这一次，连顾欣的叔叔都把房子卖掉了。

　　为了节省医院里每天10多元的伙食费，5个月以来，他和妻子栾慧君都回家做好饭，然后走几十公里路再送回医院给儿子吃。

　　宁愿自己掉眼泪也要陪着别人笑

　　小时候的顾欣性格内向，话说得不多，但很懂事。还在襁褓时，妈妈不够奶给他吃，奶粉他也愿意喝，即使每次都闹肚子拉奶粪。长大一点，家里有好吃的，他总要先掰一半下来，递给妈妈。三岁那年，妈妈牵着他的手去公园玩，一路上活蹦乱跳，可看到后面有大卡车要来，他用小手把妈妈往人行道上拽，说：“妈妈，车多呢，让我来保护你。”

　　上小学时，顾欣被选上当劳动委员，亲戚们取笑他说：“你别的不会，就只会劳动啊。”他只笑着不吭声。“这孩子从小经常被人逗乐，宁愿自己转过身去掉眼泪也要陪着别人笑。”栾慧君说。

　　上高中后，顾欣在外省念书。每年一放假，他第一件事总是先赶回家里，对妈妈说：“妈妈我陪你7天，然后再干别的。”栾慧君每每提到这里都很开心：“别的孩子一放假就出去玩了，年轻人嘛，所以我也没打算管住他。但他每次都主动回来帮家里干活，给我捶捶背，陪我和他爸爸聊聊天。”

　　通常在7天以后，顾欣会到江苏去看望姥姥。这时候，栾慧君就会开玩笑地说：“姥姥唠叨得很，让人受不了。”然而，顾欣每次都一脸正经，用大人的口吻说：“她年纪大了，唠叨就唠叨，你听就得了呗！”那年，他告诉妈妈，自己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

　　最大心愿：买房让父母过好日子

　　因为国企农场解散，顾欣的父母亲分别在1993年和2001年下岗了，一家人靠做点小生意过活，日子非常节俭。栾慧君每月仍然给在外读书的顾欣300元－500元，他也从来不多要。遇到同学连吃饭都有困难时，他又很慷慨地借。面对母亲的忧虑，他说：“妈，一两百块钱人家有困难不还也就算了。”

　　顾欣毕业后，执着地留在北京，并找了一份和所学的信息管理专业无关的房地产中介推销员工作。父亲大惑不解，他说：“爸，您先别急，先让我锻炼一年，积累社会经验，以后房地产市场大有前景，我的目光很长远，放心吧。”他最大的心愿，是赚钱买房子，然后把父母亲接到北京生活，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住院期间一直相信自己能走出去

　　今年5月入院以来，他一直相信自己最后能走着出去。有时候妈妈见他脸色难看，叫他痛就“哼哼”出来，他还故意装出“哼哼哈哈”的声音逗妈妈，然后说：“妈，你别搞得像有什么事似的，我出院后给你买衣服。”栾慧君从来没见儿子流过眼泪，直到临走前那晚也没有在他们面前哭。他靠在栾慧君身上，突然平静地说：“妈，我不行了。”后来气喘得厉害，说不出话来。栾慧君搂着他躺下来，只见他握着爸爸的手，用尽力气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爸、妈，我爱你们，我对不起你们。下辈子你们来给我当儿子，把你们对我的爱全部偿还给你们。”栾慧君着急地抱着儿子：“不是你对不起妈妈，是妈没钱，没有本事治好你，你是好儿子。”她再抬头时，只见儿子双眼瞪直，憋得脸都青肿了。那句话已拼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感动瞬间

　　每晚假装先睡

　　顾胜举回忆，儿子住院期间，他们多半在儿子病床旁的塑料椅上过夜。

　　而每晚，顾欣总要假装先睡，好让陪护身边的父母能早点休息。他在绝笔中写道，每晚“偷偷地睁眼，看着父亲母亲熟悉的却憔悴的面容，眼泪禁不住地往下流。”

　　梨（离）不能分

　　栾慧君记得，儿子去世前三天，她削了个梨给他，见他牙齿已不能嚼了，她便把梨切开一小块一小块，儿子见了只摆摆手，放到晚上都不肯吃。后来她便自己吃了。儿子睡醒后看梨都吃光了，很难过：“小时候吃梨，我分一半给你，你还告诉我梨（离）不能分，所以看你把梨切开了我就没有吃，你看你，把它们都吃完了。”她心里一阵剧痛，至今仍无法释怀。

　　第一月工资一半买礼物给父母

　　第一个月上班，顾欣拿到600多元工资。他打了一个电话回家，问父母亲穿多大尺寸的衣裤，妈妈说：“你别给我们买衣服，你不会买呢。”“得了，放心吧。”原来顾欣花了300多元买了两套保暖内衣给二老，“我和他爸心里很感动，衣服天天穿在身上，暖在心头”。

　　采写手记

　　采访顾欣父母的前两天，正好读到《华尔街日报》上一篇文章《中国医疗体制下的严酷现实》。想起顾胜举在接受网站采访时提到，他和妻子是“三次卖掉房子才不支撑顾欣的病款的”，“我们把所有的积蓄都花掉了。亲戚朋友也赞助了一些。来了以后化疗的费用是相当贵的……顾欣的病情复发后大夫怕国产药治不了，用了进口药，这三天的费用将近三万，一天将近一万，这个数目让我实在承担不起”。

　　很悲哀。

　　以下是《华尔街日报》文章中列举的几个数字：在世卫组织2000年所作的一项调查中，在医疗覆盖情况一项，中国在191个国家中排在倒数第四。

　　中国医疗保障系统的危机已显示出抑制国家经济增长的迹象。中国人的储蓄率之所以高达40%，存钱防病是其主要原因之一。

　　在中国13亿人口中，只有不到1/3的人有医疗保险，而保险还经常有缺口，在全部医疗开支中，有一半以上需要患者自掏腰包。

　　医疗成本的沉重压力让越来越多刚脱困的人又迅即落入贫困境地。

　　（金陵／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