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库，走好！

　　高莽

　　老库离开中国前夕，我握着他那双大手，望着他那谢了顶的头，盯着他那微笑的眯缝着的眼睛和嘴角上挑的双唇，关切地祝福他“一路平安！”没有想到，他这么一走，竟永

　　如今我的案头上摆着一本俄罗斯新出版的、封面上用俄汉两种文字印有书名的《陌生的中国》。望着它，我似乎又在和老库絮絮交谈。

　　老库在我国工作时间较长，他在中国朋友中间周旋，大家已习惯用中国方式称呼他“老库”，把他的本姓忘掉了。他本姓库利科夫，是俄罗斯人、新闻工作者、影视工作者、汉学家。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和老库相识于上一世纪50年代。那时我们都是20多岁的小青年。他身材高大，满头褐发，举止文雅，有时给我们代表团当义务向导。他和负责接待我们的一位俄罗斯女士交好。我当时是随中国代表团出访苏联的一名译员。老库很刻苦用功学汉语，认真地向我们了解中国的情况。

　　1958年，他到中国来实习。这是他第一次亲临他所研究的、梦寐以求的、向往多年的国度。中国人民的勤劳、风光的绮丽、文化传统的奇异，给他留下深深的印象。他一心想从事与中国有关的工作。他在全苏对外广播电台找到了理想的位置，主持对华广播。

　　1964—1967年他被分配到苏联驻华使馆担任文化随员。那时，中苏关系由友好转向交恶，是难于工作的一个时期，1967年他又回到苏联电视广播局去了。

　　动乱的10年过去了。1983年库利科夫作为苏联（后来是俄罗斯）电视与广播的驻华记者，再次来到了中国。他眼前展现的是一片新的气象。他广泛地采访各界人士，从普通老百姓到江泽民主席；他向国内做了大量的报导。正是通过老库的通讯，俄罗斯电视观众与广播听众重新认识了“文革”后的改革开放以来的蒸蒸日上的中国。这期间，他除了本职工作之外，还出版了一本专著《中国人谈自己》，成为中苏隔绝20年后苏联人访问中国的指南。这期间我与老库有些接触，也参加过他在电视中组织的一些节目。是他，将我画的外国戏剧大师们赞美我国伟大京剧演员梅兰芳的大幅国画向俄罗斯人做了专题报道；是他，最早把我画的“普希金组画”拍成了纪录片，在俄罗斯做了转播。

　　俄罗斯当局高度肯定了库利科夫的工作成绩，授予他“劳动红旗”勋章、“人民友谊”勋章，并获得“俄罗斯功勋文化工作者”荣誉称号。

　　1994年他在华工作期满，恰值北京电视台准备开辟对俄传播节目，聘请他为顾问。他欣然接受了这一工作。“俄罗斯之夜”的放映，老库功不可没。当时用俄文向中国观众介绍俄罗斯人民的生活、文化艺术等，他的专业才能、他的渊博知识，和对我国友好的感情得到了进一步地发挥。北京市政府鉴于他对我国电视事业的贡献，于1999年授予他“长城友谊奖”。他为此感到欣慰与骄傲。

　　2002年，他和夫人瓦连琴娜一起回国。那时他已身患疾病。记得有一天，他陪同几位俄罗斯电影工作者来我家。他突然感到胸疼，甚至不得不在我的床上休息了一阵。

　　老库的工作在国内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2003年他在莫斯科被选为欧亚电视广播研究院的院士。人老了，但他还在继续写作。没有想到，传来不幸的消息，老库于2005年6月7日由于心肌梗塞逝世，同行们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仪式。

　　他的夫人来信告诉我：他一生热爱中国，到了晚年还想来中国访问。她说：《陌生的中国》成了他的遗作。可惜他本人没有看到这本书的出版。我收到的书上是他夫人代他题的词：“……向高莽致以最后的问候……”

　　他这本书写了我国的方方面面，历史、文化、风俗……从孔子到一般市民，从首都到遥远的边陲，国际大都市上海，瓷都景德镇，风筝的故乡潍坊，中国的威尼斯周庄……

　　我们从他的书中可以看出他几乎走遍了中国，访问了各行各业的人，并将我国的巨大变化向读者作了介绍。这确实是一个陌生的中国，摆脱了落后、冲破了封闭、创造了奇迹、向小康社会迅猛前进的国家。

　　值得重视的是老库不是作为一个普通旅游者单纯地记述了一些观光印象，而是处处表明自己的看法与观点，如对北京老城的改造，对东单与西单的变化，都讲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

　　书中附了一些珍贵的照片，使文字更加生动。

　　建国以来，很多苏联人和俄罗斯人来过我国，在我国长居的人也不少，但如此深入地探讨我国人民的精神世界的人并不多，写成专著者更是稀若晨星。

　　但，老库的才华还不止于此。细心注意老库的活动的人，还会发现他晚年在北京还参加了几部电视剧的演出。如在《摩登家庭》中饰演了一位澳大利亚老人，等等。

　　老库，你完成了，甚至超额完成了你希望完成的事业，中国人民会想念你的。

　　老库，走好！

　　《人民日报》(2005年12月17日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