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兽的谜语

　　蒋蓝

　　公元前342年，亚历山大率兵东征到达埃及吉萨，士兵们在三座巍巍耸立的金字塔旁，发现了一座巨大无比的狮身人面石雕像，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希腊人突然大叫起来：“斯芬克斯！斯芬克斯！”原来在希腊神话中流传着一种狮身人面的怪物，身子上还生有一对翅膀，它经常蹲在路旁，拦住行人叫他们猜谜语：“什么东西早上用四只脚，中午用两只脚

　　尽管古埃及和古希腊各个时期的斯芬克斯图案在表达方式上不尽相同，但是它们都是由人、狮、牛、鹰共同组成的人兽合体。其实，这恰恰代表了人性深处的四种力量：女人的狡猾、狮子的嗜杀、牛的莽撞与冥顽、鹰的凶残。

　　问题在于，理性的光辉怎么可能将它们统摄一体呢？其实，埃及的“斯芬克斯”在当时是作为太阳神的代表出现的，同时也象征帝国的权威，起着威慑敌人、守卫和保护陵墓的责任。从现在来看，它又是世界上最早的一座人物纪念碑。在“斯芬克斯”的两个前肢之间还竖立了一块大花岗石碑，上面记载了一个预言的梦：有一位年轻的王子曾在梦中得到它的许诺，只要清除掉那些埋了它半身的沙砾，就让他成为埃及的法老。王子经过数年的努力终于使它的身子露了出来，后来王子果然成为第18王朝的统治者。这与古希腊神话所蕴涵的意义已经发生了挪移，因此，“斯芬克斯”至今还浮现出的那种似笑未笑的表情，不知是在表面认输，还是在嘲弄古埃及人的功利主义。

　　斯芬克斯之谜，换句话说，也就是人的理性和非理性之谜。即：人的复杂性即使在一天之内都是变化无常的。人通过历史来证实自己，人又通过文化来展示自己，倘若人们还以为我们需要哲学的话，那么哲学就是试图使人通过哲学来解释自己。当人对自己产生怀疑时，当人觉得人自己已经是“不是自己”时，人就需要某个外在力量的帮助，那就是被称作是强大的理性力量来拯救自身。

　　斯芬克斯的提问与其说是关于脚或（人）的谜语，不如说是对俄狄浦斯本人的命运之谜的“神示”。而俄狄浦斯的回答与其说是对人之谜的揭秘，不如说是以狡诘的智慧来隐蔽对自我可怕命运的追问，他的似是而非的回答实际上掩盖了对他而言真正性命攸关的问题：我是谁？我来自何方？我将被命运之手赋予怎样的“不义”？我们应该注意到一个细节，斯芬克斯因为失败而感到羞愧和害怕，她请求俄狄浦斯宽恕，但俄狄浦斯并没有宽恕她，他被暂时的胜利即将到手的功名冲昏了头脑，斯芬克斯恼羞成怒，跳崖而死。俄狄浦斯胜利而归，得到他应该得到的一切。而斯芬克斯跳崖而死则从根本上终止了俄狄浦斯自我追问的可能，在俄狄浦斯的意识中，“我是谁？”这个提问已经彻底地被封存、被遗忘，“脚肿的俄狄浦斯”已经被“全知的俄狄浦斯”所取代、所矫正。但事实并非如此，“全知的俄狄浦斯”接着将踏上杀父娶母的厄运。

　　这个神话向历史昭示了这样一个严重的问题，即认识自我的绝对必要性和空前艰巨性。其之所以艰巨，不仅在于人性本身的复杂，更在于人对自身的面具性自我的固持与执着常常会蒙蔽人的双眼，妨碍人向真实自我的深入。

　　镌刻在德尔菲神庙上的格言———“认识你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人类总在无限接近、但总是无法达到的永恒历程。这句格言在希腊时代被看

　　作是绝对命令，一个最高的道德原则和哲学目标。不过，在希腊人那里，这个“自己”并不是纯个体的自我，而是由个体所承载的人类的自我，是每一个城邦公民所共享的人的普遍性的存在和本质。这一本质的核心就是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