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腊肉

　　临近寒冬，远在大山旮旯深处的乡村，正是熏制腊肉的良好时节。我想，此时的六婶，身体一如从前那样壮实，一定把养了快一年的肥猪喊人宰了，准备分块上炕，用柴火熏制美味馋人的腊肉。

　　我小时最爱吃六婶熏制的腊肉，手板大一块，暗红的肉色，用酸菜缸子里泡得红艳艳的，再放上酸辣椒一炒，那个味，人间少有，天上难寻。

　　柴火腊肉是湘西南红丘陵地里，一道常见的农家菜，在当时物质生活极端贫困的乡村，只有来了贵客，主人家才舍得从火炕上取下一块来待客。它以肉香色艳，脆干爽口，保存时间长而著称。

　　每年寒潮来到的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都要熏制腊肉。一般人家把喂得膘肥体壮的猪宰了，再请村子里望族长辈和好友近邻，把猪肝、猪肚、猪肠等内脏杂碎，海吃一通，然后把两大块板肉，切断成二三斤一块，用铬铁把肉皮弄得精精爽爽，再用盐在肉皮上来回地擦上好多次，再把肉的角角落落都撒上盐，喷上家酿的米酒，放入一个大桶内，来回地搞动，使盐和酒在肉块表层分布比较均匀的时候，再用棕叶盖住，掩上几天，使盐和米酒完全渗透进了肉里，然后再把肉块，用棕叶在肉头处穿起来，放在屋过道的横梁上，任寒风透心地吹。等到把肉块表层的水分吹干后，取下来挂在农家四季常年柴火不断的炕堂上，用烟熏火烤，直至精肉熏成了老红色，肥肉烤成了淡红色才算成功。

　　好几次我问六婶，为何有象其她的婶婶一样，随意地把盐在肉皮上稍稍擦一下就行了，而她用盐把分块的肉皮，来回擦个半天才放手。六婶笑笑说："肉皮上擦盐擦的次数多一些，盐容易进入肉皮内，这样熏制出来的腊肉，会皮脆容嚼，味道好得多。"

　　我家与六婶家是邻居。那时，我隔不了一段时间，就捧着饭碗到六婶家的火塘边去靠一靠。手中一边挑起吃腻了的南瓜，一边不时地望一望挂在灶塘上方那一大块一大块被柴火熏得冒出油来和散发淡淡肉香味的腊肉。这时，六婶走来扯着我的耳朵说："小顽皮，想吃我家的腊肉了是么？赶明晌午，你放学回来，我炒一碗给你解解馋好不好。"

　　第二天，我就早早地盼着学校早点放学。可越是那样想，越觉得时间过得比家门口那道水圳的流水还要缓慢。好不容易放学的铃声响起，我象放出笼中的小鸟一样，把书包扔得老高。

　　六婶自己的孩子多，每次炒腊肉，六婶总是用碗偷偷地装一小碗放在碗柜后面，见我来时，她把家中的娃们支走，然后极小心地把那碗还散着余热的腊肉，搁在我的衣服里，要我悄悄地带回家里吃……

　　如今我离开魂牵梦绕的乡村已经十余年了，乡村在我的视眼里成了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可六婶的形象永远定格在我记忆深处，像一盏灯，照亮我灵魂深处的乡情；没有寒风，只见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