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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泺口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2月23日03:40 舜网-济南日报

  泺口,虽说没大有什么古迹,可在济南名气不小。

  过去,一提泺口,觉得是很遥远的地方。先是想到黄河,然后是黄河大桥。老济南,嫌一个人没谱,就说:“你的话,我得到泺口听去。”现在一说泺口,想到的常是泺口醋,有名。济南人不排外,所以也吃山西醋,王村醋。泺口醋味中和,像济南的人。山西醋,烈。王村醋,水。

  现在的泺口,很沉寂。以往,很多“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人,不分寒暑,来看一看。现在,多蝼蚁一样蜗在城中,好多世事,不到黄河心也灰了。所以,泺口大堤常常很静。远处,津浦路黄河大铁桥上就算过旅客列车,那绿长虫一样的影子也是一划而过,汽笛温和地响着,怪辽远的。

  上点岁数的人都是一肚子故事,遑论“泺口”之名已经1400多年,“公(鲁桓公)”早就“会齐侯于泺”了呢。就是1912年建造黄河大铁桥,又该是何等的惊天动地呢?只是,如今依旧一道黄土黄水,北岸,鹊山淡淡,蓝天,白云悠悠。一切,恍若春梦无痕,包括当年让泺口显赫一时的“横渡黄河”。

  从1967年到1969年,泺口至少连着出了三年的风头——为纪念老人家畅游长江多少周年,“市革委”每年的七八月间,都要在泺口黄河渡口举行仪式,各界群众比赛横渡黄河,演绎“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革命豪情。那时,人们多身无长物,豪情却有富余,所以洋溢得常常要抒发一下。

  这样的“横渡”像盛大节日,到了1968年,我们徐家花园2号的人们也要到泺口去看热闹了。

  泺口很远。过了天桥,仍有十里。去泺口,倒也通着一路公共汽车,但得花5分车钱。所以,那天一早,同院儿的十来个邻居就结伴出发了,踢踏踢踏地出了徐家花园,绕过饮虎池,南大寺,过永长街顺河街馆驿街,穿过黑黢黢的天桥桥洞子,一步一步上了济泺路。虽说那时我们小孩儿,整天在外面“狼窜”,可刚出了天桥,脚也发酸。想坐车,可看看,大家都不提。

  “大家”里,除了我,有东屋的建民,建国,北屋的王群红,北侧院的红星、红军,隔壁的殷大娘。没想到殷大娘还能来。殷大娘虽然人称“大娘”,其实年纪并不大,也就四十来岁。说没想到,是因为她“老头”是多年的右派,有病,终年不出屋。仨儿一闺女,都是窜个儿能盛饭的年龄,全靠“老头”三四十块钱的“病休”工资,她还裹着一副小脚,又没有什么文化,过着这样的日子,怎么能有闲心与雅兴看什么横渡黄河?

  她不光去了,还跟我们这帮野小子一样,“步辇”了去。

  她说:“没老远,走走就到了。”说归说,渐渐我和殷大娘就拉在了队伍的后头。我兜里有一毛钱,可几次看着红漆车身白漆顶篷的公共汽车从身边热烘烘地开过去,都不敢言“坐”。殷大娘一双小脚都不说,我怎么敢?上了车就是5分钱,而5分钱能买一小堆萝卜。这一堆萝卜够她一家吃好几顿“肉”的。

  说到“肉”,还是俺家的发明呢。那时,大家的日子都不怎么样,难见荤腥。一次,妈弄了些白萝卜,切成方块,多放一点大油(猪油)和酱油,在西墙下煤球炉上猛熬,盛出来,端上桌,红红的酱色,一看可像红烧肉了。于是,殷大娘就老给孩子们炖“肉”吃。有时,老大梁前红说:“妈,这肉邪好吃!”闺女前珍就不,她说:“妈,我要吃真肉!”

  济南的七月天,干热。俺家只有一个瘪了膛的军用水壶,宝贝似的,我没敢带。只掖了一个两头是眼的窝窝头。渴了,就跑到路边,找个水龙头对着嘴猛灌一通。那时,济泺路两旁的人家稀稀拉拉的,水龙头也不好找。殷大娘则水也不喝,只是不时撩起斜襟的蓝布褂子,擦一擦满是皱纹的脸,驼着已开始有些佝偻的背,小脚撇拉撇拉地走着。她说:“我说给你个省路的法,咱盯着前面那辆地排子走,就不累了。”我试了一试,管用。于是就两眼紧盯着地排车的轮子。一会儿,她又说:“咱数汽车站牌就觉得走得快。”我一试,也管用。于是,嘴里和殷大娘一起数着汽车站牌:“过了一站,又过了一站。”

  这样数着,两层楼高的黄河大坝终于横在眼前了,泺口到了。

  大铁桥往西好几里,昨夜刚下过雨,泥泥巴巴的黄河大坝上全是人和彩旗。现在浮桥的位置,搭了一个老大的主席台,高音大喇叭嗷嗷地唱着的“大海航行靠舵手”,传出一连串激动人心的女声:“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们敬爱的伟大领袖身体这样健康,多次畅游长江,这是全中国人民的最大幸福!是全世界革命人民的最大幸福!黄河算什么?黄河里有点漩窝又算什么……”

  真让人热血沸腾。南岸黑压压,全是人,都引着颈,张着嘴,踮着脚,向河面张望。对过的北岸也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但不如南岸的阵势大。我在人群的腰间串游了半天,也只见黄乎乎的河面上,有一两个黑点各举着一面旗子在“闲庭信步”,并不好看。听人家说,都上午十一点多了,什么“红山指”勇向前队,“仍从容”战斗队,还有工人“造反兵团”早横渡完了。

  从徐家花园到泺口,我们竟然走了一上午。想看的风景,过去了。

  忍着烈日的曝晒,看了一会儿残汤剩羹似的热闹,殷大娘仍跟着“大队人马”走回来。真难为了她的一双小脚。不过,回来后就不见她人影了。一天,她抱着一盆衣服到院当中的水池洗,对门的王阿姨笑她:“没看上横渡黄河的,倒累得抱了三天窝!”记得,殷大娘小声解嘲道:“上算,能走一趟泺口,就走得了西口……”

  不久,我家搬到了南新街,老邻居们就很少见了。以后,横渡黄河也不让搞了,听说,原因是有的沿黄城市搞“横渡”,被“不算什么”的黄河漩窝淹死了人。

  1980年初那一段时间,我有好多次到泺口黄河大坝上植树。站在卡车上,望着济泺路两边的人、车,忽然会想起那句话:“能走泺口,就走得了西口!”

  想想,觉得有道理,现在看,泺口算远吗?可那时,交通基本靠走,所以,那一茬人,“走功”都很是了得。一般的走路,就不怕。因此,孩子小学五年级后,每年我至少要同他徒步一次,目标泺口。过黄河,绕鹊山,看一看漆皮斑驳的英雄王士栋塑像,一路几十里。边走,边在黄河大坝上眺望“泺口千家聚,烟波远近村”的风景,什么冬天的惆怅,夏日的烟愁,都变得淡了。

  人生不就是走过来的吗?

  忘不了殷大娘,她走了一辈子的“西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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