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工程，下一步怎么走？

　　本报记者谢苗枫

　　苏明娟工作了。

　　她的一双曾经感动亿万海内外华人的大眼睛，从流露出对读书的渴望，晃眼间就满是圆上求学梦的幸福与感激。一路陪伴、扶持苏明娟长大的，还有16岁的“希望工程”。

　　自1989年10月30日诞生，“希望工程”这个爱心品牌，就凝聚着海内外社会各界的关注和心血。16年来，全国累计接受海内外捐款25亿多元，以“一助一”的方式，改变了260万名贫困学子的人生命运，资助援建的1.1266万所希望小学，也已成为中国贫困乡村一道最亮丽的风景。

　　然而，随着社会的转型，农民的孩子背上书包了，下岗工人的儿女却面临失学危机；义务教育阶段要实现零辍学率，但不少孩子却在距离大学只有“一步之遥”的高中踩了个空；人们的善心似乎越来越多地倾向社团式救助……

　　也就是说，如果，要给更多的在学孩子伸去援手，实现“同在蓝天下，共走每一步”的夙愿初衷，那么，见过彩虹也历过风雨的“希望工程”，也许不得不谋划嬗变。

　　资助对象范围能否扩大？

　　建议:从“户籍划线”变为“收入划线”

　　乐昌，广东最北端的经济欠发达山区市，自广东省青基会1992年启动以来，就有1640多个农村孩子受到希望工程的资助，顺利完成小学学业。

　　感激之余，对这座曾经以国有企业“唱主角”的重工业城镇，乐昌市市长陈波还透露了两个数字:目前全市年人均纯收入在1500元以下的农村贫困户有8000多户，城镇享受低保待遇的特困人员约有2万。

　　“前面的‘8000’还比较好解决，因为既有省里的减免政策，也有希望工程的热心援助，但‘2万’城镇特困人员中的儿童上学问题，却让我们费尽心思。”陈波说，为了让每一个孩子，不分城乡，都能走进学堂，乐昌市近年发动海内外各界人士捐款助学，自行筹得善款2000多万元，解决了一大批贫困学童的读书问题，“但直到现在，还有未受任何资助的在校特困家庭学生3443人，他们当中大部分是下岗工人子女。”语气里充满壮志未酬的遗憾。

　　然而，乐昌所面对的“3443”，正是广东、乃至全国希望工程面对的新群体的一个缩影。

　　以广东为例，省财政每年都拿出3亿元支持农村小学免收困难群众子女小学杂费，使全省农村人均年收入低于1500元以下的90万名贫困户子女都将可以背起书包走进学堂。同时，今年起，16个扶贫开发重点县的农村也开展了免费义务教育试点。相比之下，城镇的下岗工人子女、特困家庭子女却显得有点孤立无援。比如，在曾经以煤炭收入为主收入的仁化县，今年就因所有煤矿的关闭，突现2000多户困难家庭，这些家庭的孩子入学就成了突出问题，却无法向哪个部门提出援助要求。

　　“换句话说，农村贫困子女上学问题已逐渐得到缓解，但下岗工人、城镇低保家庭子女读书难的问题却越来越突出，而希望工程并没有相应的资助项目。于是，便出现了像乐昌、仁化的尴尬。”省青基会副秘书长谢美芳说。

　　据介绍，“资助小学生完成学业”是希望工程推行以来最大的一个项目，希望工程规定，享受这一项目的孩子必须是贫困地区农村户籍家庭困难的失学或即将失学的小学学龄儿童。并且根据“不重复受助”原则，已享受省里减免等政策的孩子是不推荐在希望工程的上报名单中的。

　　“在城镇有相当一部分因原单位转制或其他原因而下岗的工人子女，在贫困、孩子失学中挣扎，而希望工程却没有把他们列为资助对象。”谢美芳十分无奈但不失希望地说，“我们将把问题反映给中国青基会。”

　　好几位近日到河源、梅州、仁化、乐昌对希望工程实施管理情况进行检查的省青基会监事也建议，未来希望工程资助对象的身份界定或可从“贫困乡村”等地域界定，转变为以某一收入划线作限定，从“让农民的后代有书读”扩大到“让所有困难家庭的孩子有书读”。

　　资助重点或要转移？

　　建议:从义务教育阶段转向高中教育阶段

　　希望工程走到2005年，尽管全国已有260万名贫困学子因它而改变命运，但个中却有不少让人捏着一把汗的真实困顿，发人深思。

　　比如，受助面的比重。

　　据不完全统计，在260万贫困学子中，不到十分之一是在学的高中生、大学生，其中累计受资助的特困大学生为10万多人，高中生更少。

　　石仔(化名)是仁化中学一名高二学生，与久病的爸爸和弟弟相依为命，多年来磕磕碰碰读书多靠亲戚接济，所以尽管家离学校有3小时的步行路程，却仍坚持“走读”，中午只买5毛钱的白饭掺着家里带来的咸菜作为午餐。“学校从初三至高三有52个教学班，共2092名学生，贫困面大约有200多人，但能得到希望工程助学的只有4个。”该校团委书记邓伟强介绍，高中生每学期学费大约1000元、住宿费220元，也就是说，不计伙食、书费，一个高中生一年读书就要花上2500元左右。“但获得资助的高中生很少，尤其是从乡镇到市里读书的孩子就更苦了。”他说。

　　“因为人们更愿意资助义务教育阶段的孩子。”希望工程广东省监察办主任林小红解释，这主要有两方面原因。一是资助义务教育阶段孩子的花费要比高中、大学的低。目前，按希望工程的有关要求，出资人要完成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各阶段的捐款分别为2200元/五年、2000元/三年、3000元/三年以及2200元/学年。“越高的教育层次所资助的费用就越高，这也会使一些本来也不是特别充裕的家庭有所却步。”她说。

　　“二是社会对义务教育关注度也比其他层次的高，大家都盯着那‘九年’，绝不让哪朵未来花朵在这个阶段凋零。”林小红说，“这是高中、大学贫困学生受资助的尴尬，但也是一个契机。试想一下，当义务教育阶段孩子‘就学问题’得到了解决，那么希望工程对这一部分的资助就可以减轻，并投入到更高层次的教育阶段资助中。”

　　确实，义务教育阶段正一步步地走向零辍学率的实现。上月底，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北京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五届全民教育(EFA)高层会议上表示，从明年开始，中国将用两年时间在农村全面免除义务教育阶段所有的学杂费。而在广东，原计划2008年全省全免义务教育的时间表可能还将提前。“因此，我们必须作两手准备:一方面要呼吁社会热心人士把善举转向更高层次的教育阶段；另一方面希望工程也要多推项目吸引更多资助。”林小红说。

　　广东教育学院有学者指出，传统的希望工程只有一“希望之星奖励资助基金”是用于资助希望工程优秀受助生继续深造的，此外还有个别公益活动面向高中、大学阶段的贫困学生，如“我要上大学——希望工程与您共同关注农村特困大学新生”等。但随着国家两免一补政策的实施，农村小学、初中生上学难的问题得到缓解，希望工程对学生资助的重点，应逐步转移到高中、大学阶段的特困学生上。这是推动希望工程不断发展、科学发展的重要战略转移。“特别是高中生，更要作为受助面的重点向热心人士推荐。因为，在大学有绿色通道、贷款助学、勤工俭学等机会，但在高中的孩子虽然距离大学只有一步之遥，但就极有可能因为得不到帮助而望门兴叹。”他说。

　　资助方式更透明直接？

　　建议:捐款渠道法律化、电算化

　　曾经有学者说，真正揭开中国沉重一角的是希望工程，真正引起国人对现实震惊的是希望工程，真正在政府之外率先办起民间公益事业的是希望工程。

　　此话不假。

　　从在贫困乡村援建希望小学，到在中学、大学设立“希望之星”奖学金，从“远程教育计划”到“助学进城计划”，16年来，希望工程不断创新助学模式，除让孩子受教育、有书读外，还让他们受好教育、读好书。截至目前，希望工程资助1万多所偏远地区的乡村小学配置了“希望书库”和“希望图书室”；为提高希望小学的办学质量，培训、奖励了1.3万余名希望小学和农村小学教师。

　　正基于此，希望工程激发起社会各界捐资助学、投身公益事业的热潮，社会影响不断扩大。去年，联合国授权机构——中国科技促进发展研究中心公布的评估报告表明，在我国29个省会城市的16岁以上居民中，知道希望工程的占93.9％，以各种方式参与希望工程的占63.5％。

　　“但从数据也可以看出，有部分人并没有选择‘希望工程’参与慈善事业。无可规避的是，这部分人对希望工程有防范之心。”省青基会有关负责人毫不讳言，希望工程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当然也比其他组织更早发现问题。因此，下一步工作还要继续完善制度，争取更高“信度”。

　　据介绍，从2003年起，希望工程在继续“一对一资助”、公示制、巡视员监察制度的基础上，正式启用了由财政部统一样式，统一监制的捐赠专用收据。其中，所谓“一对一资助”就是青基会收到捐款后，录入计算机管理系统，向捐助人出具收据，并在每年2月和8月新学期开始前确定受助儿童。每一位捐助者将得到写有受助儿童资料的结对证书，并可以与受助对象建立联系，受助学生每学期至少要给资助方写一封信。

　　“这里存在一个漏洞。”另一民间慈善组织“乐助会”的一位成员指出，“结对证书”是必要而且也是一个很好的“示范动作”，问题在于怎样确保“受助儿童”的真实性。“随着社会电算化进程的加大，希望工程完善的步子其实可以迈得更大一点。比如，把申请者的基本资料及其升学、转学的情况在网络公布；要求学校把交费发票寄给资助者；严把资助金发放的时间关；建立包括通信、见面等常效及畅通的结对沟通渠道等，都要一一确立，并通过多渠道向社会公布，这样能增强希望工程、青基会的程序透明度和信度。”他建议。

　　“我们发现，由希望工程中心辐射出去的激情和责任心，未必能得到层层保证。因此，我们希望工程本身的制度必须更完善，更无懈可击。但此外，我们也希望政府能为民间慈善事业发展提供法治大环境。”林小红说，“例如有些企业由于经营不善，致使其允诺的资助金不到位，但目前却没有针对民间慈善事业发展的相关法律规定，使这些‘坏账’得到追讨。”

　　从善良意识的萌起，到规范程序的建立；从对自我制度的审视、反思，到对大局环境的通盘考虑，我们有理由相信，16岁的希望工程能越走越远。

　　尾声

　　去年1月，中国青基会向社会宣布:启动“希望工程助学进城计划”，资助城市农民工子女上学。该计划是在坚持既有助学活动的同时，随着农民的大举进城，将助学活动跟踪进城，以体现希望工程“让农民的后代人人有书读”的使命。据悉，该计划启动后，受到社会广泛关注，在全国27个大中城市资助农民工子女近3万名。

　　中国青基会有关负责人表示，中国青基会愿意在争取所有孩子接受教育上不遗余力，实现全国人民对每一位孩子“同在蓝天下，共同成长进步”的期望……

　　新时代召唤着新的创意，希望工程仍然充满希望。

　　图:

　　广西“希望高中”的一位学生代表。广西“希望高中”是我国第一所以希望工程名义举办的普通高中，主要为家境贫困、学习成绩优秀的初中毕业生接受高中教育而设立。欣华摄

　　“希望工程”为许多面临辍学的农村贫困孩子带来福音。王辉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