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眼光（读读写写）

　　有所读，有所见，沉积在心里，有时候会想起来，因时因地因年龄变化而又生出些新的感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多少年前，看过一篇文章，文章把中西两首诗拿来作了一下对比。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是人们都已知道的柳宗元的《江雪》，再看下面这个：一千年一万年

　　也难以

　　诉说尽

　　这瞬间的永恒

　　你吻了我

　　我吻了你

　　在冬日朦胧的清晨

　　清晨在蒙苏利公园

　　公园在巴黎

　　巴黎是地上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一颗星

　　这是高行健先生译的法国人雅克·普列

　　维尔的《公园里》。

　　两首诗虽然短小，却不能小觑，正如对比者所说，它们反映了东西方两种不同的思维走向。

　　那篇文章提醒读者注意到，柳宗元的诗，目光从千山，到万径，到一叶小舟，到舟上的钓者，最后眼睛似睁非睁，瑜伽般趺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独钓心中二三件事。也许心中什么事也没有，只是一片空白。

　　普列维尔的诗，目光却是开放的。一个小小的吻，从清晨的公园，延伸到巴黎，扩大到整个地球，最后被托举到天上，由一瞬变为永恒，即使有一天人类都不存在了，即使有朝一日地球也成为过去，这个吻，所有的宇宙天体，整个的宇宙，都看到了，它们会默默地记在心里，会经常向它们目光注视过的那个地方默默悼念，并会转过身去，像迎接朝阳一样举起双臂，把人类那永恒的精神向无边的宇宙传扬。

　　除了东方，别的地方就没有精神文明吗？事实上是有的，而且不尽相同。

　　一向近，向内，一向外，向远，同是目光，走向却不同。也许正因为这样，一个才要先看阳宅，再看阴宅，要把自己安顿下来，另一个则要飞到天上，要到月亮上去看看？

　　读过那篇文章，曾把这些疑问和想法写在了纸上。住进一个小小的县城，两年多了，终于又有了一个书架，在静静地打量书架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了那篇对比东西方两首诗的文章。

　　有了书，然后有书架，有了书架，然后有书房，雅克·普列维尔的那首诗，是有生命睁眼慢慢望向广阔和世界发展的走向做支持的，柳宗元的目光逐渐回收，却又是怎么来的，是怎么形成的呢？

　　两种目光，一向近，向内，一向外，向远，这只是现象。找不到那篇对比东西方两首诗的文章了，除去现象，不记得那篇文章是否还说了原因在什么地方。

　　《江南时报》(2005年12月25日第十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