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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蝉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2月26日03:22 四川在线-天府早报

  很清楚,枯蝉是指蝉蜕。过于强调很容易让读者迷失于形式主义,找不到逸走的肉身。但我喜欢这个复合词,它暗示了那个端坐在枝条上的悟道者的种种情状,尤其是化入冥思后,留在物质世界的半截身体。因为另一半,已经羽化了。

  《拍案惊奇》里说:“只要做得没个痕迹,如金蝉脱壳方妙。”蝉身漆黑,间杂着橙红色,与金子的色泽似乎相隔一段距离,说是黑金或红金庶几近之。但我认为,这并非古

人观察不力的后果,金色在汉语中一直具有提升物性的本能,它可以赋予物体一种形而上的突然之光,所以金蝉可以放声鸣叫,也可以随机锋隐没,成为遁词。

  法布尔在《昆虫记》里对蝉进行了长篇工笔式的摹写,他试图令喜欢遁走的蝉无处藏身,他用手斧挖开土块,观察蝉艰苦一月修筑起来的光滑通道。蝉这种闭关修炼的本性一旦被科学考察扰乱,它的性命就十分堪忧了。法布尔发现:

  假使它估计到外面有雨或风暴———当纤弱的蛴螬脱皮的时候,这是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它就小心谨慎地溜到隧道底下。但是如果气候看来很温暖,它就用爪击碎天花板,爬到地面上来了。

  在它肿大的身体里面,有一种液汁,可以利用它避免穴里面的尘土。当它掘土的时候,将液汁倒在泥土上,使它成为泥浆。于是墙壁就更加柔软了。蛴螬再用它肥重的身体压上去,便把烂泥挤进干土的缝隙里。因此,当它在顶端出口处被发现时,身上常有许多湿点。

  对这样的研究,崇尚道法自然的东方人是完全不屑的。把浑圆的悟道仪式撕开,露出道藏的身体,完全是佛头着粪之举。不过,对蝉怪异的头部,东方人也并非视而不见。按照古人说法,凡是造型诡异的物象,往往具有无法探知的大能。就像鸠形鹄面之徒,多是自然赋予神秘力量以后的显形一样,因此,“蝉”对“禅”的全方位浸淫,就构成了蝉对悟性和道的全然问鼎。

  蝉蜕壳后,开始餐风饮露,“溺而不粪”,过一种清洁高尚的隐士生活。暴露蝉“谦谦君子”真面目的,恰恰是其胸前一根不起眼的刺针。每当蝉用刺针吸饱树木的“琼浆玉液”而高鸣时,一定是这树木上的君子在暖饱思淫欲。陆佃表扬蝉“舍卑秽,趋高洁”;郭璞推崇说“虫之清洁可贵惟蝉”;陆云的《寒蝉赋》归纳了蝉的五德:头上有冠带,是文;含气饮露,是清;不食黍稷,是廉;处不巢居,是俭;应时守节而鸣,是信。至此,蝉完成了它作为道德虫子的所有准备工作,以尖利的叫声,直直地穿透古文化的帷幕,为声音覆盖之下的诗词歌赋,镀上了一层金属的硬光。

  在此,蝉的悖反性也得到了体现。它的孤独、宽柔、高洁固然是应和了传统文化阴性内核,但蝉坚硬的、张扬的、毫不妥协的叫嚷却像是一个血性武夫,这种叫声毫无韵律可言,就像一把板斧横蛮地砍出去,不分青红皂白。对牛对人一律奋力弹琴,这就让我心生疑窦:谈禅是这种方式吗?怎么有些类似现在的思想政治工作?我进一步设想,很多形而上的东西都是坚硬无比的,好比你想捏碎一个核桃,直到有一天你终于捏碎了,才发现它并无内容———它是空壳。既然解除事物面具已经如此吃力,你又如何接近那遁去的本质?因此,蝉一味的高八度似乎不能给聆听者以启示,但把蝉捧到云端的诗人们是想到了这个预设缺陷的。古人发现了这个弊端,他们为不同月份叫嚣的蝉进行了不同的命名,似乎是蝉按照自然的命令而做高低起伏的变化,蝉可以根据听众的觉悟程度自如地控制发声术。

  松尾芭蕉的俳句《蝉鸣》:“寂静似幽冥/蝉声尖厉不稍停/钻透石中鸣”这是芭蕉在1689 年游访山形宝珠院立石寺所作,诗思以动寓静,以有声写无声。松尾芭蕉让蝉声钻进石头,等于是躲入石里的阴凉,读起来反倒觉得声音和夏日时光从此便冻结住了。蝉声锲入石头,真是一个极漂亮的意象。声音自此站立起来,获得了金属的钻凿质感,不仅如此,松尾芭蕉更进一步,将发声的源头移至石头内部,那就是说,声音未必可以拽出石头内部的清凉,倒是很容易擦燃石头的愤怒。此俳句之美,堪与台湾诗人洛夫书写飞将军李广“射痛一匹怪石的虎啸”的名句相比美。

  蝉鸣未必对听众有所助益,它只是蝉独自飞舞在悟性的天空时,以一种铜钹般的剧烈声音,还原为我们记忆里的声声木鱼,仿佛燃起一朵朵狂热的火焰,去接近天道的露水。蝉为自己的求蝉而鸣锣开道,与外界无关,与赞誉无关,它把自己摈弃在音响之外,静如死水。

  ■蒋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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