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历史记忆

　　张昆华

　　汽车驶到一平浪盐矿的小庙山上戛然停住。我们被领进一座法国式建筑风格的楼房前。步入幽静的小院，惊飞一群在地上觅食野果的绿色或蓝色的小鸟。一平浪镇文化站的工作人员介绍说，这房屋刚刚修复，还来不及挂牌，内部也没有任何物件陈设或图片展览，虽然相当简陋，但这确实是张冲将军故居。

　　在云南人的心目中，张冲是一员虎将，是指两个方面而言：一是指他崇拜老虎，是自称为虎的彝人；二是指他在抗日战争中与日本侵略者打仗像老虎一样勇猛善战。我还没听说过这位虎将与一平浪的盐和煤有着一段缘分呢，顿时便对这座张冲故居平添了几分亲切和几许好奇。跟着导游漫步于楼下楼上，房外室内，回廊凉台，在古朴平实的门窗墙壁上，找不到猛虎的痕迹，让我们感兴趣的是故居里的一个公开了的秘密，也是最能说明将军当年背负使命的一个重要的场所。那曾经有的机关也已拆除，不再暗藏致命的风险，如今只消举手掀起过道上的一块活动门板，踩着窄窄的阶梯，便可轻易潜入深深的地下室。这就是将军故居的神秘莫测的金库了。不过那时金库并非属于将军私人所有，将军只是金库的积存者和守护者。由此也可见那个时代的云南省政府龙云主席的财政收入与一平浪有着命脉般非同小可的联系。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这座至关重要的金库早就空空如也。没有金币金砖和银元半开的闪光，没有任何财富感的四壁任你触摸，只有几张蜘蛛网在潮湿的微风中丝丝晃动。我们不想感叹历史的沧桑，也不会责怪岁月的冷落，而只在布满尘埃的地上留下一些杂乱浅显的脚印，作为拜访过曾经饱满曾经显赫的金库的一点点印痕。张冲将军也只是这座故居和地下室金库的一位匆匆过客。但置身于金库里使我想象着高山上那早已没有了老虎的虎穴。怪不得龙云主席指派了一位崇拜虎的虎将张冲来，才在小庙山上建造了虎穴，虽然老虎已逝，却留虎名令人尊敬。

　　张冲将军30岁任职滇军旅长时也就是1931年10月由云南省主席龙云任命为云南盐运使而主管盐务。由于黑井等重要盐区千多年来靠柴薪熬盐而毁尽千山万林，致使盐价不断上涨，奸商发财，民众叫苦。张冲到任进行实地勘察后，提出了把元永井等地的盐卤导流到产煤地一平浪煎盐的科学设想，并于次年成立了移卤就煤的工程处。张冲将军抵制各方干扰和阻挠，亲自临阵指挥3000多名兵工建设输卤的陶粙暗沟，才使工程得以顺利进展。正当移卤就煤煎盐的蓝图即将变为现实，1937年7月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此时国难当头，张冲将军辞去盐运使的要职，向龙云主席请缨出征。这位热血虎将被获准担任精锐部队滇军60军184师师长，而于金秋10月率部离昆开赴抗日前线……

　　就是这位虎将率领滇军健儿在1938年4月初春的北方原野，参加台儿庄大战，在守卫禹王山的战斗中狠狠打击了日军而英名传遍中华。5月张冲将军在隆隆炮声和日军猛烈轰炸的烟雾中被提升为60军副军长，此后又于8月参加武汉会战，直接指挥184师阻击日军；由于将军抗战有功，1938年冬升任新三军军长，但随即在派系倾轧中遭人暗算和毁谤……

　　这位虎将太累太苦了，病倒在战场上；或许是由于抗日战争中沿海相继失守，盐路被切断，加之北方和南方大量军民后撤，许多机关机构纷纷内迁，作为大后方的云南，人口猛增，小小食盐成了众人生活中的大问题。也可能是战争中提升一个师长、军长比选拔一个熟悉盐务的虎将更为容易，何况那时云南盐业已经牵涉到国计民生，龙云主席权衡再三，这才把张冲将军调回故地重掌盐务大权。一平浪盐矿小庙山上的这座办公兼住所的小楼便是1940年修建的。当初修造者又何曾想到会在65年后成为文物保护单位让人们参观访问呢？话又说回来，这不是历史的偶然，而是历史的必然。张冲将军故居，不但见证着而且还收藏着那一段结束柴薪煎盐、开创移卤就煤的盐业历史，让人们记住抗日战争台儿庄大战的军事将领和被誉为百味之首的一平浪盐的将军的心血，无论在战场或盐场都是鲜红的，咸咸的……

　　《人民日报》(2005年12月27日第十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