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刘会冰（女）

　　编者按：广州日报报业集团十周年大型征文活动结果揭晓。从今天起，本报将刊登部分获奖作品，以飨读者。

　　洪亮的钟声和霞光的色彩在我心间交融，我站在墙边的松树下，早晨的阳光，正扫

　　十年了，我在这所深山环绕的学校任教已经十年了！

　　这所学校，是由几间土墙围成的房子组成，周围群山环绕。山中是没有电的，一到晚上，孤独的蜡烛点燃在昏暗的小屋中，摇曳的火苗让黑暗压着喘不出气来，屋外是连天漫地一片黑，海似的。每当月儿出来的晚上，松树的长影子阴森森地映到校园，有点像传说中的鬼怪。此时的我却很欣慰：月仙呵，你来看我了，你长袖一挥，把清辉洒入我的心间……

　　十年间，我常透过朦胧的烛光，看着灯下读书的女孩，想着此刻她的母亲会在哪里？又会做些什么，想着想着，不觉就呆了，好半天转不过神来。

　　这孩子在我这小屋已经居住十年了。她的母亲也常常来看她。那是一个老婆婆，凌乱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团，干瘦的脸像一张松树皮，胳臂上常挎着一个篮子，背上背着一个大编织袋。她常出山，徒步到很远的城里拾荒。

　　初见这孩子，是一天下午，夕阳的余辉照在山腰中，我站在山顶上，忽然一阵刺耳的哭声传了过来，哭声穿透山中的寂静，搅得我平和的心很是不安。

　　顺着声音，我来到一棵树下，看见一个老婆婆正在哄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乖，不哭，明天妈妈带你去。”“真的？今晚我就坐在学校的门口。”小女孩仰着脸说。

　　一刹那间，我看到了小女孩那清澈的目光，漆黑的瞳仁里映照着夕阳的影子，泛着光波。阳光下，披着金衣的小女孩，分明就是天使的化身。

　　我本是一个易动感情的人，问明了情况，原来小女孩想读书，老婆婆又无力供养她。

　　我告诉她们：明天，来学校找我。

　　晚上，月亮出来了，却又让云遮住了一半，老远的躲在树缝里，羞答答的。

　　土屋的门口，两个黑影缩成一团，我走出屋外，白天见到的一老一小正靠在大松树下瑟瑟发抖。

　　“你们为什么不回家？”我问。

　　“家？”老婆婆苦笑道，“我们没家，这山就是我们的家。”

　　我愕然了：天地之大，岂能没有她俩容身之处？

　　我让她们进了我的小屋。从此，小女孩就在这里上了学，在简陋的小屋安了家。她的妈妈仍去拾荒，我让老婆婆一同住在小屋，老婆婆执意不肯：我有手有脚，怎能不干活？

　　我默然了。劳动可以给人带来充实，带来欢乐，可以让人感觉到自我的价值，我岂能剥夺她劳动的权利？

　　自从小女孩住进了我的小屋，阳光便也照到了这里。

　　一天，我在窗前读古诗，读到“冷月破云来，白衣坐幽女”时，小女孩突然哭了：“姐姐，你是不是很郁闷，很不快乐？”

　　我心中突然一紧，忙说：“没有啊！”

　　小女孩用她的小手抚摸着我：“姐姐，我想抚平你紧皱的额头，想让你每天都开心。”

　　我把小女孩搂在怀里，心中十分愧疚：这花一样的孩子，怎能让她因我而流泪？我虽不能给她丰盛的食物，不能供她弹钢琴，但我可以给她读诗，讲我所知道的中外故事，我可以在小女孩心中注入阳光，注入温暖。我要用如梦的色彩，如晨曦的金灿，描绘出一个欢快的童年。

　　一天，我站在窗前，看蓝天上自由飘浮的朵朵白云，微风吹拂着我的长发，我的身影映在地上，好像一棵摇摆的柳树。突然，小女孩惊恐地抱着我，哭着说：“姐姐，你怎么长了白头发？你会老吗？你会离开我吗？”

　　我感觉到了她的恐慌，她的凄然。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告诉她：“孩子，生命是永恒的，草可重新生长，树可重新发芽，姐姐和你心连心，即使到了天堂，我也会化为布满天空的星星，睁眼望着你……”

　　我是感动的，这世上，有几个人会为我真心流泪？我怎能辜负她一汪晶莹纯洁的泪水？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地过去了。

　　春天的时候，小女孩必定到山中摘一大把花，放在我的床前，早晨，我睁开双眼，黄的、红的，一朵朵花儿都娇媚地对我笑。

　　夏天的时候，我和小女孩手牵手，来到山溪边，赤着脚儿，双脚在泉水中荡来荡去，搅得水中的影子摇摇摆摆，搅得水中的鱼儿惊恐逃散……我们从不捉鱼儿，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那是深山中的小精灵，那是同住深山的朋友……

　　秋天的时候，满地厚厚的落叶，柔软中带着弹性，我们肩并肩躺下。风来，叶子纷纷落下；又一阵风来，树叶沙沙作响，夹杂着偶尔传来的山鸟的叫声，以及身旁不远处虫儿的吱吱声……我们欢快地笑着，头枕树叶，身披金叶，就像小虫子一样躲在大自然赐给的暖被中……

　　冬天的时候，小女孩必摘几条绿绿的松枝，插在瓶子中……是啊，生命中，怎能缺少绿色？

　　……十年了，我是充实的，幸福的。（本文为一等奖作品，刊登稍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