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与政治的和谐（学者论学问）

　　北京大学教授王建国

　　效率使社会富裕，平等使社会安定，富裕加安定是社会和谐的根基。达到效率和平等的主要工具是经济和政治，经济通过第一次分配追求效率，政治通过再分配追求平等。效率与平等的和谐来自经济与政治的和谐。

　　效率与平等从短期看是矛盾的，但从长期看是一致的。平等在短期会牺牲效率，但只要找到平等与效率的平衡点，平等在长期就会改善效率。以市场经济为例作一说明。

　　市场经济的游戏规则是给定在起点上人人都拥有一定量的不同生产要素，如劳动、资本、土地、知识、信息、机会、能力等，以及由这些要素生产出来的产品或服务，人们通过在市场上出售这些东西而获得各自的收入。各人获得收入的多少和消费的多少，由价低者出（卖）和价高者得（买）的游戏规则决定。一个人要买东西，首先就得卖东西，卖了东西得了收入才能买东西。在自由竞争的买方市场中，只要有钱，买东西容易———到处有人求你买；但卖东西难，除非你的东西比人家好、比人家便宜。所以，市场经济的竞争主要是卖家之间以质量和价格竞争为手段的争抢顾客的竞争。这种竞争的结果是产品质量不断提高，生产成本不断降低，市场上的商品供过于求。

　　竞争的整体效果是效率越来越高，社会越来越富裕，但全社会的收入分配却越来越不平等。那些在起点上拥有生产要素多而好或生产出来的产品成本低而质量高的人成为赢家，成为富有阶层；那些拥有生产要素少而次或生产出来的产品成本高而质量差的人成为失败者，成为贫困阶层。市场的买卖、价格的波动、价低者出和价高者得的游戏规则不断有效地配置资源，不平等地分配收入，淘汰那些缺乏效率者，奖赏那些眼光独到、效率超群者。所以，市场经济的本质是市场交换，并通过市场交换进行第一次收入分配以激励人们追求效率，它公平但不平等。可以说，经济是收入第一次分配的艺术。

　　但是，仅有第一次分配，社会不可能和谐，也不可能长期有效率。道理在于，那些市场经济游戏规则下的失败者不可能接受第一次收入分配的结果，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寻求新的游戏规则，以达到有利于自己的收入再分配。如果找不到一种重新分配收入的政治艺术，社会自发的重新分配收入的活动就会破坏追求效率的收入分配规则，影响社会和谐，从而损害社会的长远效率。好的政治是重新分配收入的艺术，它通过追求最佳的平等程度使社会长期效率或长远收入最大化。这种政治艺术就是一套科学而合理的税收制度、财政制度和福利制度。如果政府能找到这样的制度削富济贫，它所达到的平等程度正好使富有阶层不失激励、贫困阶层心理平衡，那么，经济与政治的和谐乃至社会的和谐就具备了基础。如果政府不通过税收和福利追求平等，民间就会自己互相收“税”，追求“平等”，偷、抢、欺骗、贪污、腐败等民间收入再分配活动就会猖獗，社会就会没有安全。所以，市场经济下政治的本质是通过科学和艺术的税收及福利等手段对收入进行再分配，以追求收入分配的最佳平等度，达到长远的效率最大化。

　　由此可见，一个国家要经济发达，就应有一套产权制度和价格制度保证第一次收入分配按效率原则进行；一个国家要政治有效，就应有一套税收、财政和福利制度保证收入再分配能有效修正第一次收入分配，使社会更平等，使长远效率最大化。当然，政治的任务还包括保证第一次分配按效率原则进行。

　　《人民日报》(2005年12月30日第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