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培根路

　　■文/童丏智

　　喜欢走在午后的培根路上。因为这个时候，培根路显得有些游离于时光之外，让人能在心中漾出一种别样沉旧的美感，即便是在冬天，也十分温暖。这条连接着太平街和川大的百米之路，成了我记忆中的午后香片，那些日子总在太平街和培根路口处的两棵硕大梧桐树间洒落的阳光里扑面而来，久久不能忘怀。

　　导师的家在川大70年代初建起的专家村里，紧挨着培根路尽头的那扇铁门。起初，虽然常去导师家里，却总感觉铁门之外的喧闹打破了宁静，没去走过，甚至不愿瞥上一眼，直到那年初春的一天，从导师家出来，不知怎地就忽然想起导师对培根路名字的解释：这路并不是根据那个同名的科学家起的名字，而是因为它通向学府，取育人有如给树培根之意。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正午时分，我想着路名的由来，下意识向那扇铁门望去。大门紧闭，而只容两人出入的侧门边却站了一个卖花的女孩，黄灿灿的迎春花很是惹眼。我凑近前去，那女孩并不吆喝，除了迎春花也没有其他花种，她只是淡然的笑着，全然没有生意女人的浮躁和妖艳。我心想，这真是老天的恩赐，让我在这样一幅美丽平和的春图中有了欢愉的心情，去走这条叫做培根的路。

　　路不过百米，却包容万象。我惊讶于如此窄仄的路怎样生长得这般万种风情。路边成了天然的菜市场，我在菜摊和活禽罩笼间有些吃力的行走着，但决不慌乱，因为路人接踵却笃定无比；卖报纸的伙计灵活的穿梭在买菜的老教授和炸韭菜盒子的香味之间，悠然自如的叫着“商报晚报华西都市报”，生意颇好。大大小小的茶馆、酒吧在串串香和各式风味饭馆铺面后若隐若现，我认识的几个留着长发的行为艺术青年不知从哪个小巷子里钻了出来，哼着没有名字的歌，自信的神情定格在身后的那把吉他上。当我把整条路走完，猛然看到茂盛的两棵法国梧桐安详的微笑，心头顿时宁静起来，午后的阳光从枝叶间洒落在我的格子衫上，漾出片片柔和。午饭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培根路保持了一种怀旧般的沉默，这也是一种语言和姿态，让人心生遐想。我倒转回去时，目光落在那个卖花的女孩身上。她不漂亮，但很美，她说喜欢玫瑰的男生多，喜欢迎春花的少，余下的就送我。她还说她是川大的学生，只为了体验一种心情。

　　接下来的一年，就有了无数个这样的午后，卖花的女孩成了我的恋人。打发吧是我们最常去的地方，见证了我的初恋，喝上一杯茶或是红酒，然后牵手走过透着陈旧气息的午后培根路，享受幸福的美感。

　　毕业时，很多事情都有了结局。此时的培根路日渐冷清，摊位一天天的少了，仿佛日历般被一天天的撕薄。就在很多商家搬迁退出时，见证我初恋的酒吧仍旧红火。是唯一一次选择在晚上，那天打发吧里桌上煤油灯火焰摇曳，墙上广告牌仕女妖娆，空气中乡村蓝调舒缓流淌，而初恋却在时间的尘土面前自然粉碎，仿佛从来都不曾经历那些宁静和美好的午后，一切只为遇见眼前的她———她还是这样简单，剔透，并且天真，有无辜而纯洁的眼神，散发着栀子花的清香。而主角，不再是我。

　　2003年春天，我专程回蓉，选了一个阳光不错的午后，去看培根路。大片的房屋因为动迁已经拆除，打发吧也早就没有踪影。而那树还在，见证了喧嚣与宁静、失意与渴望的梧桐树，仍在向我微笑，让我把培根路的午后香片永久的珍藏；梧桐树下，我用目光轻轻的抚摩着培根路，而那些金黄的迎春花，让写满怀旧与沉默的培根路，永远刻在了回忆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