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饮一条河水的兄弟

　　（ 新疆日报）

　　哪里有部队的身影，卡德尔·巴克就会追随到哪里。编者按

　　卡德尔·巴克老人、新疆的库车县栏杆村——这是两个听起来很遥远很遥远的称谓。然而，一摞记了38年的日记，却拉近了这两个陌生称谓与人们的距离；因为这38年执著中所蕴含的真情，更因为这些由卡德尔·巴克老人长年累月写就的日记中，没有一件讲的是老人自己的私家事，那一笔一划、惜墨如金记录下来的，全是驻在栏杆村附近的新疆军区某部综合仓库官兵38年来为村里做的一件件好事。

　　这是一本什么样的日记？记录了怎样的事件？怎么能坚持38年之久？2005年12月中旬，本报记者带着这样的疑问，穿越戈壁，沿着塔里木盆地的边缘，来到这个位于古龟兹国库车县境内、地处边远的小村庄，试图解开这个谜团。

　　我们这个村里喝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自从部队来到我们这儿，知道这件事以后，1995年开始，我们就可以喝干净的自来水了。

　　——摘自村民卡德尔的《解放军爱民日记》

　　看过小说或电视连续剧《西游记》的人都知道，西行途中惟一令唐僧动过凡心的地方，就是女儿国，在那样一个丽山秀水的福地，唐僧把来生允诺给了女儿国国王。

　　然而现实并没有这么浪漫，坐落在这个传说中女儿国故地的，是库车县阿格乡的栏杆村。从库车县城出来，穿越茫茫戈壁，行程二十多公里，才能来到这个位于天山深处偏僻的维吾尔族村落；与这个村落比邻而居的是1967年进驻这里的新疆军区某部综合仓库。

　　两家单位面临着共同的生活困境——传说中女儿国的绿草茵茵、清泉汩汩，在现实中完全找不到踪影，这里有的只是春夏的肆虐洪水和秋冬的严寒风沙。2005年12月17日下午，在栏杆村村委会办公室里，村长尼亚孜回忆起当时的难处还直摇头。

　　村里没有电，村民们喝的是年年都不择路径、到处乱走的山上洪水。直到1971年，为防止山洪给村里带来更大的损失，部队综合仓库官兵与库车县有关单位一道为村里修了一条防洪渠，因为这条渠就在村边，村民们才都固定到这里来挑水，喝上了渠里的河坝水。

　　也就是这条渠，不知牵动了村里的多少情感与爱恨的交织。

　　“部队对村子一直都很关照，一来就种了很多树，没两年村里就像变了个样，老人们都说栏杆村的夏天还没这么绿过。没多久，部队又挖了那条防洪渠，我们的房屋和农田就很少再受到灾害了。”一谈起部队，憨厚寡言的尼亚孜不由自主地话就多了起来：“但是，那条防洪渠虽然给我们减少了麻烦，水质还是不行。冬天嘛，还清一点，夏天浑得很！舀上一桶水，一小半都是泥巴和红沙子，村民们把水打回家去，都得放到水缸里沉淀，沉淀上一两天才能喝。”

　　“这里的条件太艰苦了，而且这方圆近十公里之内，就我们这两家人，所以我们历届官兵都有一个共同认识，那就是我们和老乡是一种唇齿相依、谁也离不开谁的关系，大家只有像一家人一样相互帮助，才能在这儿更好地生存下去。”

　　1991年到2000年之间在这里任综合仓库政委的孙文生告诉记者：“所以，只要是我们部队力所能及的事情，都会为老乡去做。”

　　1985年底，仓库通了电。刚翻新年，仓库就拉了两根电线到村里，并上门给每一家都装上了电灯泡，结束了村民们用油灯照明的历史。

　　村里惟一懂汉语、被部队一直称为“翻译”的有心人卡德尔·巴克，把这件事这样记在了他的《解放军爱民日记》里：“1986年2月8日，是我们栏杆村人民一生中难忘的一天，这一天部队给我们拉了电线，又装了发电机，给我们提供电，给我们带来了很大方便。不然的话，我们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看上电视、听上录音机。所以这一天是我们一生中最高兴的一天，所以我代表乡亲们说一句‘谢谢你们，是你们给了我们明亮！’”

　　电和自来水这两个现代文明生活的基本要素，栏杆村村民们已经拥有了一半，但这迈向文明的另一半——吃水的问题却还是悬而未决。

　　“部队后来开了一个大口井，就是靠地表渗水慢慢集中起来的水源，虽然水量非常有限，光部队自己用都很紧张，但可以属于‘自来水’了。我们有了清澈的水喝，不能看着老乡们喝浑水呀！”孙文生介绍说，仓库为此专门打了报告，希望能打一口井，可以有充足的水源，给各家各户都拉进自来水管，来解决全村60多户、200多口人的吃水问题。

　　部队领导很支持，很快批复，仓库行动更是很迅速，立刻到乌鲁木齐去请地质专家来勘探。似乎是万事俱备了，但是老天爷跟栏杆村开了个玩笑，在这致命的“东风”上出了问题。

　　“我们前前后后请了好几位专家，花了不少功夫，都勘探不到水源，有一次甚至勘探完开始放炮打井，全村人的眼光都盯到了这部隆隆作响的机器上，但是，打到三十多米的时候，打到石头上了。”忆起往事，孙文生不无遗憾的说：“部队不得不放慢了打水的节奏，继续四处打听更好的专家。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们断了等待把水管接进各家各户的想法。”

　　原来，在1983年7月的一天，当前文提到过的“翻译”卡德尔·巴克办完事，刚刚回到自家的院门口，两个小巴郎就面色焦急的迎了上来：“大叔，你两个儿子给淹了！”卡德尔当即心里就是一沉，这条村民们赖以吃水的防洪渠，因为夏季山洪频发，水流异常湍急，怀抱的大石头扔下去都会被激流冲走，更何况是人！

　　卡德尔赶紧跑到部队求援，部队立即派了两辆车，三十多个人，第二天找回来一个，第三天找回来一个，都是尸体，一个十四岁，一个十六岁。

　　“原先老乡找我们救人时，因为言语不通，事情又紧急，都是急急去救人了，加上多半都是小孩儿，我们以为是孩子顽皮，还专门跟村长叮嘱过要加强村民们的安全意识教育。”孙文生告诉记者：“直到有一次我们在聊找水源的事情时，卡德尔无意中提起那条渠壁上布满了鹅卵石的水渠太滑，村民们去打水时一不小心，很容易滑到水里就没命了，他的两个儿子就是这样去打水时淹死的。”

　　“多少年过去了，老人提起这件事眼中还有泪光，而且我们后来了解到，从那条渠修成起，这么多年来，先后发生了多起在打水时淹死人的不幸事故。我们震惊了！那是最宝贵的生命啊，这对老乡们是多么沉痛的打击！知道了这件事，我们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不等专家了，就从部队的吃水井里拉一根管子到村里，有干部战士们的水喝，就有乡亲们的水喝，而且还要先保证乡亲们喝上水！”孙文生说着说着激动起来。

　　据今年已是71岁的卡德尔老人回忆，1995年，村里终于通上了令全村人笑逐颜开的自来水，那天一出水，全村的大人、小孩都围在村委会高兴地欢跳起来。

　　其实直到现在，村里和部队用水仍然很紧张，因为水源有限，水管只在村委会和卡德尔老人家接了两个，大家担上扁担到这两个地方去挑就行了；而且还跟老乡们说明，这个水只能供吃水，要是打扫卫生和洗衣服就不够了。部队综合仓库的用水更紧张，除了工作需要外，官兵一致被要求以生活吃水为主，要严格计划用水。仓库现任政委周承发告诉记者：“每天都在老乡们用过水之后，仓库才开始用水，以前抽水机抽三次就够了，现在要抽五、六次，甚至有时候等到官兵用的时候，就抽不上来了，到冬天枯水期甚至常常是断水。但一想到只要老乡们不再喝那个浑浑的河坝水了，谁都没有怨言。”

　　12月16日上午，在卡德尔老人家里，说起自来水的事，老人微笑的眼睛像月牙一样眯了起来：“水管安通以后，给村民们带来了很大的方便，去打水淹死人的事再也没有发生过！仓库领导就是这样，把我们的事都放在心上，村里无论谁有困难都会直接给仓库领导说，仓库领导就给他们解决。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因为我们喝的都是同一条河里的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