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人潮汹涌的地铁里，他看见她走过来。月白色的对襟刺绣棉衫，烟灰紫的布裙子，虽然7年前那曾像绸缎一样流泻的长发如今已有了海藻般妩媚的曲线，可是他觉得她的容颜一如从前。列车门缓缓打开，她走进来，看见他。

　　她略带惊喜的笑容有薄荷一样清凉而模糊的气息，让他在恍惚中怀疑时间的真实。

　　记得第一次看见她，是在大学新生的集体课上。他一走进喧嚣的教室便望见，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的女孩子，安闲从容地望着窗外，眉目清秀如洗。

　　他不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一场温柔的沦陷。

　　之后他总是能轻易地遇见她，在学校黄昏的林荫道上，在图书馆高大陈旧的书架间，在餐厅南方小吃的窗口边。

　　无数次他那样羞涩而急切地期待着一次开始，但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注意不到他，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唯一的那次机会，在图书馆，她突然走过来请他帮忙拿最高层书架上的一本书时，他却突然丧失了所有的语言。之后他一直责备自己在慌乱中竟忘记问她要不要把书放回去。

　　渐渐地，他习惯了那一次次无缘的遇见，无望的爱恋。

　　于是大三的时候，他接受了另一个女孩的表白，也渐渐爱上了自己的女友。

　　大四毕业，听说她去了中国南方。

　　她仰起脸微笑着对他说，真好，你要坐到终点站，而我在你前面一站下车。你看我们还可以聊很长时间。

　　但是他觉得这样短暂，一转眼，依然是清澈的微笑，却已经在车窗的那一边。她执意等在那里，目送列车带他离开。

　　深夜的地铁里显得空荡荡的，他独自坐在返回的摇摆不定的车厢里，不知道那一刻自己为什么会把只隔一站的目的地移到了终点。而他不知道的，其实不止这些。

　　他不知道那个眉目如洗的女孩曾那样久久凝望出现在窗户里的自己。

　　他不知道她的凝望又怎样如花朵般盛开在他们每一次遇见时，在他发现之前。

　　他不知道那一次请他拿书，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气，又是怀着怎样的甜蜜与期待；亦不知道他的放弃带给她多少的失望与黯然。

　　就像他不知道此刻的地铁里，她也在重复着他的游戏与不解。▲

　　《环球时报》(2005年12月30日第二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