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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兰:一个人的战争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1月04日14:03 人民网

  2000年6月22日,上海市卫生局以及公检法等8部门召开协调会,当面就她在举报过程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道歉。这是上海市建国以来规格最高的一次。

  2005年10月11日,国家药监局因她的举报,下发查处假医疗器械“静舒氧”的红头文件。打假9年,她使不下7种危害甚广的假劣医疗器械“寿终正寝”。支持的人称她是一个有良心的女医生,而那些假劣医疗器械制售者、从中得益的医院则视她为“女煞星”。

  2005年12月14日上午8时,记者来到北京五棵松一家普通的宾馆。

  一身休闲便装,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举止文静的她,虽然头发略显零乱,面容有些憔悴,但不难看出,她年轻时的优雅与漂亮,和她曾经拥有的富裕生活。而令人印象最深的,是从她的眼神中能清晰看到她的坚定与执着。她就是坚持医疗器械打假9年的陈晓兰。爱她的人称她是一个有良心的女医生,恨她的人称她是“女煞星”。

  在陈晓兰所住宾馆房间的一张床上,铺满了假劣医疗器械样品、相关材料和国家有关的规定、文件。陈晓兰告诉记者:“这次来北京,希望能再次向有关部门领导呼吁尽快给医疗器械立法。”

  “现在的医疗器械监管太混乱,劣质医疗器械太多,太坑人了。”

  因为身在局内,她比较清楚假劣医疗器械的普及和危害程度。陈晓兰原来是上海一家医院的医生,9年来,一直坚持反映假劣医疗器械问题。她32次自费进京,向国家药品监督局等部门反映上海部分医疗机构存在“使用假劣医疗器械”问题。她尝尽人世冷暖,吃尽人间苦头,艰难的生存环境、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使这个年仅53岁的女医生头发有些斑白。是什么让这位柔弱的女性放弃了优越的环境和优厚的待遇,踏上一条艰难的甚至充满危险的打假之路?

  假劣医疗器械“西移”

  “‘静舒氧’是从2004年7月发现的,上海我反映后就查处了,2005年国家药监局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查处,现在这种产品在西部地区使用非常混乱。”陈晓兰告诉记者,“在西部地区更容易推销这种假劣医疗器械”。

  为了反映“静舒氧”问题,陈晓兰6次进京。而就在前不久,她曾经与“静氧舒”生产厂家进行过激烈的正面交锋。上次来北京,她还发现自己被跟踪。“静氧舒”据称是一种“往静脉里充氧气,以提高血氧饱和度”的医疗器械,陈晓兰坚持自己的看法:“这是一个骗局,按一般常识来讲,氧气是通过动脉和人体组织进行气体交换的,直接一次性输入静脉的少量氧气不可能提高血氧饱和度。”

  2005年9月5日,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局长接待受访日。在一间普通的工作室内,一位负责接待的药监局副局长绕过桌子紧紧握住陈晓兰的双手说:“感谢你这9年来的坚持。”这是陈晓兰第9次参加药监局的局长接待日,也是她第32次因为医疗器械问题来北京。而这次陈晓兰向药监局领导反映的依然是“静舒氧”的问题。

  药监局张敬礼副局长在认真听完陈晓兰汇报后,严肃地指出:“你反映的问题很重要,这种现象很严重,药监局很重视,一定要管,要管到底。”陈晓兰长舒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药监局领导的重视使她看到了惩治这种假劣医疗器械的希望。

  2005年9月29日,国家药监局召开关于“静舒氧”的专家论证会。论证会进行得很“激烈”,厂家代表和陈晓兰再次面对面交锋。回忆当时场面,陈晓兰仍显得非常自信:“厂家代表骂我胡说,我不听,只是不断把准备好的材料递给专家,请他们审查、判断是非。”之前,陈晓兰为取证自费去南京和厂家所在地山东,甚至为一点补充资料,她还跑到了东北。历经风雨的陈晓兰平静地告诉记者:“这已不是厂家第一次指责我,在2005年8月,他们曾一路跟随到处取证的我,还在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专门‘批驳’我的说法。科学来不得半点虚假,假的怎么也真不了。”

  2005年10月11日,国家药监局发出查处“静舒氧”的文件(国食药监市[2005]487号)。陈晓兰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为了这个结果,陈晓兰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她告诉记者:“国家药监局派出一位司长带队查处此事,现在这种产品上海没有了,但其他地方还有,尤其是西部地区。静舒氧事件至今仍没有了结,国家局发文件,现在只是查处的初始阶段。”

  假劣医疗械器“西移”,坑害西部患者,是陈晓兰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之一,她希望通过本刊提醒更多的患者,拒绝“静舒氧”,免受假劣医疗器械的伤害。

  假医疗器械的克星

  陈晓兰拿着假劣医疗器械,一一向记者解说。她感叹:“‘以疗养医’的背后,是大量的‘以物代疗’现象和假劣医疗器械。”

  两个多月前,陈晓兰的舅妈因为休克性感染住院抢救,结果三天后死亡,医疗费花了8000多元。陈晓兰发现其中问题重重,包括许多不当用药和不当检查。于是她把医疗费清单经过剖析制作成表格,然后发给媒体记者。“我要让人们看到,上海的医院其实早就超越了‘以药养医’阶段,而是‘以疗养医’了”。

  从1997年开始举报劣质医疗器械至今。9年来,陈晓兰使七种假劣医疗器械被先后取缔。她以自己的行动击碎了一家又一家医院靠假劣医疗器械赚取暴利的美梦,更使数家假劣医疗器械生产厂家遭到查处。回顾最初的路,陈晓兰感慨万千。

  1997年7月24日。在上海虹口区广中地段医院理疗科做医生的陈晓兰,听她的一个病人说,一位医生非要给他打“激光针”,打这种针使人疼得直打哆嗦。因为担心是“输液反应”,陈晓兰立即跑去查看。“那是一种名为‘光量子氧透射液体治疗仪’的输液配套器械,仪器上有一行小字ZWG-B2型,ZWG是紫外光三字的拼音缩写而不是激光!”强烈的责任心使陈晓兰忍不住告诉病人不要打这种针。

  次日,医院领导找到陈晓兰,批评她影响了医院的收益,并质问“这是上海医科大学陆应石教授发明的,你比教授还厉害?”倔强的陈晓兰没有屈从,她研究“光量子”,发现其中存在明显的质量问题,于是他又对“光量子”发明人产生怀疑,上海医科大学人事处告诉她,该校根本没有陆应石此人。“发明者子虚乌有,那这仪器还能令人相信吗?”陈晓兰说,上海医科大学两位教授也肯定了她的质疑。

  然而此时,“光量子”治疗仪因为能给医院带来巨大效益,而被医院“用疯了”。对于陈晓兰的调查结果,没有人理会。陈晓兰找到所在区委和卫生局,未能解决。她不死心,又到当时的上海市医药管理局,办公室的人在听完陈晓兰讲述后说:“这样干是要死人的。”1998年6月,上海市医药管理局责令广中医院停止使用“光量子”治疗仪,生产厂家被要求停产并回收产品。

  “本来我们医院每天有2.3万元的营业额,‘光量子’一停,一天连6000元都收不到。”陈晓兰成了医院的“罪人”,她被迫“离职”。但陈晓兰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离职”仅仅换得“光量子”在一家医院的停用,她骑着自行车在区里各医院转了一圈,头皮都发麻了:“各个医院仍在用。”迷惑不解的她找到上海市药管局,被告知因为其它医院“没有受害者反映”。

  “这就是民不告官不究么?那好,我来当受害者。”说这话时陈晓兰也许是在赌气,但真要付诸行动却需要巨大的勇气。在准备卧底以自己身体去试用“光量子”的前夜,她躺在床上泪流满面:“我也很害怕。”可是一觉醒来,陈晓兰又坚强起来,为了不让这种假劣器械害人,自己这点付出算什么?此后的几天里,陈晓兰在四个医院接受“光量子”输液治疗,随后举报。1999年4月,上海市卫生局和医药管理局最终通知禁止使用“光量子透射液体治疗仪”。

  举报“光量子”只是陈晓兰打假的开始,她没想到,自己会由此走上打假之路,而且一打就是9年。这使陈晓兰积累了丰富的打假经验,撑握了大量的一手资料。最早调查“光量子”时,陈晓兰只能假装病人去看病,让医生给开“光量子”,然后偷偷地复印处方,输上液后再让熟人打电话借机走脱。之后她开始和记者一起调查“氦氖激光血管内照射治疗仪”,每次都是陈晓兰冒充病人,两个记者假装情侣,以玩照相机为掩护,把治疗过程拍下来。陈晓兰还和电视台的记者带着针孔摄像机去和代理商谈“进货”,早已把准对方脉搏的陈晓兰从容应对,使对方不打自招。为了深入有力地打假,点中造假者的要害,陈晓兰平时还要不断学习,研究造假者的设置的机关。如今的陈晓兰,看上去不再是一个单纯的职业医生,更像一个外弱内刚的刑侦专家、职业打假人。

  强烈呼唤医疗器械立法

  “你现在最想关心的事情是什么?”对于记者的提问,陈晓兰脱口而出:“我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我们的医疗器械监管能上升到法的高度!”

  有一次陈晓兰到某部委办事,因为常去,她与那里的人都比较熟悉。那天,她没有见到打扫卫生的清洁员,就问一位工作人员:“她去哪里了?”那位工作人员说:“她去献血去了。”陈晓兰

  问:“你们为什么不去呢?”

  那位工作人员说:“不能去,那种医疗器械多脏啊!”

  陈晓兰激动地告诉记者:“我回来后一个人在宾馆里忍不住流了很久的泪。她作为监管部门的工作人员,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我们的医疗器械监管到了什么程度。”

  在2003年6月,陈晓兰所在医院的同事在向区有关部门反映医院里大量使用假冒伪劣医疗器械问题时,有关部门答复说“刑法都没有使用假冒伪劣医疗器械惩罚的条款,政府行政部门就更无‘法’管理。”“我感到奇怪,在社会上,制售假冒伪劣是触犯刑法;在医院里制售使用假冒伪劣医疗器械居然属‘合法’”。

  为此,陈晓兰仔细查找,在《执业医师法》中,确实没有关于执业医师如果“使用假冒伪劣医疗器械”的惩罚条款,而《医疗器械管理条例》中,所有医械产品只有注册和未经注册之分,也没有“使用假冒伪劣医疗器械”的惩罚条款,甚至连“假冒伪劣医疗器械”的定义也没有。“事实上,上海很多医疗机构早在7年前,就存在着大量使用假冒伪劣医疗器械的现象,尤其是一次性使用的器械。”

  2004年6月,上海药管局稽查处一位干部告诉她:“为什么医疗机构内假劣的三类医疗仪器,始终以按下葫芦起了瓢的形式存在,因为在中国,医疗机构内使用假冒伪劣的医疗器械不犯法”;“人大制定的法律中没有《医疗器械管理法》,而国务院制定的《医疗器械管理条例》中没有处理假冒伪劣医疗器械的条款”。因此,对制售假劣医疗器械也无“法”处理。

  作为一名医生,陈晓兰曾先后献了三次血,1995年4月21日、1997年11月7日、2003年5月12日,都是她自己报名,每次200cc。2003年5月,北京正闹非典,陈晓兰看到“北京血库告急”的消息,立即冒雨自愿去献了200CC的血。回到家里,放心不下的她又到网上看相关报道,其中有专访《北京人为什么不愿献血?》的转载,56次跟帖里有13次跟帖提到不愿意献血的原因,居然是怕感染疾病,占总数的1/4。陈晓兰说:“对比那些医疗器械监管部门干部的麻木,说心里话我很理解这些拒绝献血的人,因为他们已经懂得在现有的条件下如何正当地保护自己的权益。”陈晓兰说,这让她再一次想到自己几年来反映的医疗机构,制、售使用的假劣医疗器械和一次性输液器问题,为什么至今无法彻底解决。

  不懈的打假“女斗士”

  陈晓兰已经成为一个与假劣医疗器械做不懈斗争的标志。2000年6月22日,上海市卫生局以及公检法司等8部门召开协调会,当面就她在举报过程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向她道歉。信访办的人说,这是上海市建国以来规格最高的一次。一个有良心的医生受到患者敬仰,国家药监局的领导向她表示敬意与支持。陈晓兰说:“在打假中,我得到过不少人的支持与帮助,有记者,有医生,有亲戚朋友。非常感谢他们,是他们使我有继续斗争下去的勇气。”

  陈晓兰告诉记者,她在天涯社区有一个个人网站,是朋友帮她申请的,ID号也是别人帮她注册的,叫“一个有良心的医生”。随后,记者登陆天涯社区,很快找到“一个有良心的医生”网站,在这个网站上,陈晓兰把自己几年来的打假经历一一详细做了记录。“网站上公布的案例都是定性的,还有许多我正在追查中的假劣医疗器械案例没有往上面写”。陈晓兰告诉记者,她很不习惯被人称作“打假医生”,“打假是有关部门的事,我是一名医生,我只是就我在医院中发现的问题通过合法渠道向有关部门反映。”

  记者注意到,陈晓兰的打假事迹早在几年前就被多家媒体报道,比如《南方周末》2004年11月18日以《“打假医生”陈晓兰》为题做了报道,上海东方电视台曾做过《我的医院欺骗了你的心》的专题。在前几日记者对陈晓兰的追踪采访中发现,陈晓兰一直处于忙碌状态。先是上海电视台拍摄了关于她的节目,接着中央电视台又找到了她。

  辉煌的背后,陈晓兰付出了常人难以承受的代价。当初举报自己所在单位使用假劣医疗器械,她被某些同事视为“叛徒”、“内奸”,甚至有人预谋要打残她,再把她送到精神病医院去。还有人甚至威胁要“灭”了她,她被迫由原单位离职。一年多后,才在上海市有关领导的过问下,为她补发工资奖金,将她调至上海闸北区彭浦地段医院工作。然而,受过如此严重打击的陈晓兰在调到新单位不久,又碰到了一种名为“鼻激光”的假医疗器械。没有犹豫,她又接连举报假“鼻激光”和其非法变种“光纤针”,为了拿到证据,她不惜以自己的身体健康为代价。9年中,她经常在上海到北京之间奔波,为了省钱她就坐慢车,甚至买站票,十几个小时的路程她站得双脚肿了。然而,由于“身份特殊”,直到现在,陈晓兰依然无法办理退休手续,也没有任何社会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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