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堂先生说：“女人的深藏，在吾人的美的理想上，在典型女性的理想上，女子教育的理想上，以至恋爱求婚的形式上都有一种确定不移的势力。”中国传统女性的美，原本是与她们日常生活的内容密不可分的，这其中既包括她们在古典文化的氛围中长期氤氲而形成的思维方式与情感方式，也包括她们个人生活的习俗与使用过的器物。但是，因为时光的流逝和社会生活的变迁，那些已经在一代又一代女性们手中传承、绵延了数千年之久的“女性的古典”，却终于在我们这一代女性的手上逐渐生疏了、失传了，以至当我们重新看到“女红
”、“中馈”、“信物”，这些蕴涵着古典女性之美的字眼时，总会产生一种雾里观花、水中望月的审美感受，现实世界中所遗留下来的、有关传统女性生活的微末痕迹，也时时会牵起我们怀旧的思绪———其间的微妙之处诚如吴凌云所谓“就像推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窗户，看见前尘往事和久违的亲人”，而她在自己的新作《红妆》一书中，所推开的也正是一扇这样的窗户。
我并不否认，《红妆》的确是一部充满香艳气息的小书，作者以女性特有的细腻笔触，设身处地地描绘了传统女性日常生活中的种种琐事，但从中我们读到的却决不仅仅只是女性爱美的历史，我们同时也尤其感受到了蕴涵在传统女性内心深处的、对于生活的期盼与热情。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于传统女性而言，美，既是为了自怡，也是为了怡人，回首她们的个人生活，你会发现，在勤劳、俭素的另一面，她们从来也不缺乏对于美的细节的追求。就拿对头发的护理来说，今天的女孩固然生活在一个护发广告遍及各个角落的资讯时代，但古代的护发方法与今天相比非但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那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动人韵致，那些如“云鬓峨峨”、“云髻高挑”之类动人的描绘，也总能给人带来无限的遐思。传统女性的身体与饰物固然被赋予了一种特殊的涵义，而她们对于女红与中馈的精通，则更将针线和饭菜当作了抒情达意的工具，来婉转表达自己内敛的心思和无法诉说的语言。她们做出精致的内衣、美丽的香囊，然后用灵巧的双手刺绣上各种富有象征意义的图案，“既注重对自然景色的描摹，又强调寓意寄托及意蕴表达”；她们将饭菜做得美味可口，既使自己的家庭环境充满了温馨、和睦的情调，又有效调节了家庭生活的节奏和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身在其中，你既会惊叹中国传统女性的心思竟然如此缜密、如此细腻，你对她们的个人生活，则更会多一分关注、多一层理解。
当然，传统女性的生活也并非如我们想象的那般阳光灿烂，《红妆》的细节之处也同样展现了传统女性世界的空虚与无聊。从务虚的角度看，爱美固然是女性之天性；从务实的角度看，美貌则不啻于是她们讨生存的惟一有效的利器。在男权社会中，传统女子对于恋人的持久怀想，诚然如“白萝缠于松，浮萍依于水”，这实与她们生活空间的狭窄和个人选择的艰难不无关系，主观上的“从一而终”，客观上的环境封闭，既使得她们的身心备受禁锢，也让她们对外面的世界一片茫然。所以，男人的爱即是她们一生的幸福之所系，而美貌之于她们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
《江南时报》(2006年01月05日第十四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