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的历史

　　林冠珍

　　面对这500多幅百年老照片，不仅出版社的编辑们为其史料之珍贵、内容之丰富而震撼，就连承印厂的制版工作人员也为之震撼，他打电话来问，那是四川灵隐寺的照片吗？我

　　百年风云，物逝人非。老照片默默地记录着历史。

　　这些照片的主人，是一个叫乔治·莫理循的澳大利亚人。清末民初时期，他是英国《泰晤士报》驻华首席记者，来自第一时间反映动荡中国的政情报道，使世界上有多少《泰晤士报》的读者，就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北京的莫理循”。新生的民国政府成立时，他被袁世凯聘为政治顾问，任期合同签至1922年。但他在作为中国代表团成员参加巴黎和会期间病逝了。

　　也许，他天生具有历史意识，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会成为一个国家政权变更过程的历史见证人，他的收藏、日记、通信、文件、照片，是留给后人的丰富宝藏。他嘱咐，在他身后，将这些资料全部捐给图书馆。这些珍贵的照片，静静地沉睡在澳大利亚悉尼新南威尔士州立图书馆善本库———米歇尔图书馆里，等待着有人来唤醒它。中国学者、画家沈嘉蔚以一个艺术家的眼光和历史学家的理性，从馆藏的数千张莫理循留下的照片中精选了500多幅，编撰成《北京莫理循》、《世纪之交的战乱》、《目击变革》三本一套的大型图册“莫理循眼里的近代中国”，在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

　　可以想见，沈嘉蔚编撰之难。因图书馆对这些照片进行归类时，常把一些同题照片拆得七零八落，他要认真将它们进行重新归类、整合。更难的是，大部分照片没有任何说明，即使有说明，那100年前龙飞凤舞的英语也无异于天书，都需要他认真地进行考证。只有他10多年来坚持不懈地以生命的热情，执着于对莫理循的研究，才能成功地完成对图册的编撰。

　　这是一幅古老中国被快速推向近代历史的图景。

　　近百年前已将“立宪万岁”牌匾高挂，边陲城市已成立了“新疆咨议局”，“改革”、“反腐败”的口号震响。百年后的今天，我们不还在谈改革开放、谈反腐倡廉吗？历史从昨天走来。

　　画面上，我们受苦受难的同胞，衣裳褴褛，麻木呆滞，与清廷官员身着貂皮大衣时的神采飞扬形成了鲜明的对照。20世纪初的“新政”，使古老的中国兴奋起来了，废酷刑、办洋学、筑铁路、发股票、练新军……新军的官兵喜形于色，已迫不及待地剪去了辫子。无言的图片会说话。1906年，孙中山以总统名义签印的钞票，向今天的我们叙说着怎样的故事？鉴湖女侠秋瑾，在浙江山阴遇害。一组在杭州安葬烈士的照片，记录了坟地修饰、扩建的过程，经过排版放大，我们可清晰地看到，在烈士墓前恭敬地摆放着的供品和象征烈士品德高洁的水仙花、梅花、茶花、冬青，表现了民间对这位巾帼英雄崇敬缅怀之情。

　　一份印制精美的袁世凯总统府正式宴会菜单，按常人想，怎么也该是满汉全席吧，可真实的菜谱却是“西红杮汤、凉熏鱼、焖牛里脊、焖火腿、素菜、龙须菜、点心、杏仁布丁、菠萝冰激凌、计四榛菜”。据商业部门统计，2005年我国餐饮消费高达8810亿元，其中公款消费大概不会低于百分之八九十。与民国总统府的菜单比起来，是否太奢侈浪费了？

　　沈嘉蔚作为历史画家、人物肖像画家，当然不会放过历史人物肖像的收集和甄别。白胡子的袁世凯在就职大总统时与外交使节的合影、晚清重臣李鸿章的全家福、两江总督张之洞与英军高官的合影……

　　这套图册还有许多盲点有待考证。因此沈嘉蔚把这套图册定位为，一本中国近代史的图像参考资料，以及莫理循研究中一本资料性的图册，而不是一本纯学术性历史著作。这一历史图像领域的研究是开拓性的、前所未有的。他说，他的认识可能有误，但他把自己研究已达到的程度记录于图片说明中，谨为后来者提供研究线索，从而推进这一领域的研究。

　　《人民日报》(2006年01月08日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