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前首相回忆录披露“八一五”50周年讲话内情

　　在日本社会右倾化的过程中，自卫队改为“自卫军”和修改和平宪法第九条是标志性事件，也是日本政府努力推进的工作。其实，战后相关争论一直没有平息过。

　　2005年12月，日本前首相村山富市的回忆录《我的奋斗历程》中文版面世。作者详细讲述了在任时面对修宪和自卫队是否符合宪法等问题的困境，并讲述了1995年“和平讲话”曾受到的阻碍，最后就敏感词汇折衷的往事。

　　在自卫队和宪法问题上“退了一小步”

　　在书中，村山富市承认，最困难的答辩“当然是有关自卫队和宪法的问题”。这是因为，村山富市从年轻时代起就一直和他所在的社会党(1996年后改为社会民主党)一样，坚持认为自卫队违背了日本宪法第九条，承认自卫队，就等于说承认过去几十年的主张都是错的。

　　“没有承认错误的必要”，他写道，因为战后50年间，在冷战的时代背景下，自民党始终掌握着政权，最大在野党社会党则进行了几十年“自卫队违背宪法”的运动。社会党成为执政党，是几十年斗争的结果。“如果没有社会党多年的努力，谁也说不清现在(指村山执政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形”。

　　然而，在野和执政毕竟是不同的概念。一旦当上首相，许多从前的理念无法坚持，不得不“顺应时势”。面对关于自卫队是否违背日本宪法第九条的议论，村山富市采取了回避的方式。因为一不小心碰到这个敏感的话题，就会陷入无休止的争论。所以，一旦被问起，他总是说：“我对宪法第九条的解释不变，然而，冷战结构已经崩溃，历史进入了和平与协调的阶段。从今往后，我们竞争的将是各自的政策，而不是意识形态。宪法序文里十分明确地写明要坚持宪法序文和宪法的精神，我们应该从这一立场出发，结合当前国际形势的变化，考虑日本应该怎样为国际社会多作贡献，自卫队应该以怎样的形式出现，这只是一种政策的转变，并不是问题的本质发生了什么变化……”

　　按照日本宪法第九条的解释，自卫队的存在便是违反宪法。日本宪法第九条规定：“日本国民真诚地企望以正义和秩序为基调的国际和平，永远放弃国家主权发动的战争、武力威胁或使用武力作为解决国际争端的手段。为达此目的，日本不保持陆海空军和其他战争力量，不承认国家交战权。”

　　最终，村山富市还是面对现实。他认为，如果坚持强调自卫队的“违宪”，那么“我们的政治就失去了政治所具有的意义”。他采取的措施是，先承认自卫队，然后再对其有违宪法的部分进行修正，就这样迈出了“承认”的第一步。

　　他退的这一小步，是在左翼的社会党执政期间做出的。当保守的自民党重新执政后，更难以刹住车。2005年11月底，小泉政府正式提交宪法修正案。新宪法草案则删除了现行宪法中第九条第二项有关不保持作战力量、不拥有军队的条文，改成“为了确保我国的和平与独立以及国家和国民的安全，保持以内阁总理大臣为最高指挥官的自卫军”。新草案第二项第三款还规定：“为了确保国际社会的和平与安全，可以进行国际协调活动，以及在紧急状态下维持公共秩序，或者为保护国民的生命和自由而展开活动”。即赋予“自卫军”在海外执行军事任务与在国内维持治安的行动权力。这与村山时代比，不能不说是巨大的倒退。

　　回忆1995年“八一五”讲话内情

　　2005年8月15日，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在日本纪念战败投降60周年之际发表谈话，表示日本要对过去的殖民统治和侵略战争表示深刻的反省和由衷的道歉。他说：“日本过去的殖民统治和侵略战争给很多国家，特别是亚洲各国的人民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和痛苦。日本谦虚地接受这些历史事实，对此再次表示反省和由衷的道歉，并向那次战争中所有的死难者表示深切的哀悼。”对他的谈话，中国外交部以“听其言、观其行”作答。果然，两个月后，他再次参拜了靖国神社。

　　就其谈话本身而言，与村山富市1995年的谈话相比并无新意。当时，村山富市说：“我国在不久的过去一段时期，国策有错误，走了战争的道路，使国民陷入存亡的危机，殖民统治和侵略给许多国家，特别是亚洲各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的损害和痛苦。为了避免未来重犯错误，我就虚心地对待毫无疑问的这一历史事实，谨此再次表示深刻的反省和由衷的歉意。同时谨向在这段历史中受到灾难的所有国内外人士表示深痛的哀悼。”

　　村山富市在回忆录中披露，当时的讲话受到了很大的阻碍，为此，自民党总裁河野洋平在自民党内做了不少工作。关于所使用的措辞，是写“侵略行为”还是“侵略性行为”，抑或是干脆写成“侵略战争”，大家进行了多次争论。因为“侵略战争”的抵触太大，为了折衷，最后只好用了“侵略”两个字。

　　村山富市担任首相期间，曾经到卢沟桥祭奠过。他在回忆录中说，当时没有什么人反对。他解释说，到中国前他访问了新加坡，行前决定去血债塔(新加坡的死难者纪念塔)祭奠供奉在那里的被日本兵杀害的死难者。当时外务省次官(相当于我国的外交部副部长)特意到官邸见他，称如果这次去了，今后的首相就得去。村山富市明白，这是怕他影响人们对战争的认识。当时村山富市回答说：“不必杞人忧天，我去是因为我想去，别人不愿意去那就别去。”因为他的态度坚决，到卢沟桥也就没有什么人反对了。

　　在纪念二战结束60周年之际，村山富市应邀致信日本政法大学举办的国际研讨会。他写道，首相讲话已经发表了10年，其后日本政府也都继承了这一方针。然而，重要的不仅是语言，更需要行动的证明，而且还需要深入到对方的心灵深处。

　　村山表示，小泉多次参拜靖国神社的行为已经伤害了周边各国人民的感情，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识到这一点并为此而担心。“对于首相的公开参拜，我感到十分忧虑。希望小泉以后认真考虑对待周边各国的关系”。

　　回忆录中文版面世，村山富市在自序中谈及中日关系时写道：“我认为，中日两国在各个领域的交流更加必要，也更加频繁，这是历史的必然趋势。和平和发展需要中日两国政府以及两国国民携起手来，这不仅是周边国家的希望，也是世界许多国家的共同愿望。”

　　村山回忆录取名为《我的奋斗历程》，这恰如其分地表述出他传奇的一生。

　　村山富市1924年3月3日出身在大分县的一个渔民家庭，有11个兄弟姐妹，他排行第六。高等小学毕业后，村山富市便离开故乡，一个人到东京谋生，一边在街道印刷厂里打零工，一边读完了东京市立商业学校，最后毕业于明治大学。

　　1947年，村山加入日本社会党。他有很长时间是在基层度过的，先后当过市议会议员、县议会议员和日本众议院议员。1994年，就在他开玩笑说“准备回家伺候老伴”的时候，自民党、社会党、先锋新党组成联合政权，村山富市在首相指名投票中，以261票战胜海部俊树，从一个渔村青年成长为日本首相。

　　1996年1月5日，村山富市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辞去首相职务。他回忆说，辞职有两个原因，一是村山内阁的使命已经完成，对于这样一个基础脆弱的联合政权来说，已经不可能再有更大的作为，而且经济状况已经好转，到辞去首相职务的时候了。二是他所在的社会党内部形势严峻，需要整顿，他不希望听到“因为村山当了首相毁了社会党”之类的话。

　　(稿件来源：中国青年报，作者：王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