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山口百惠

　　■文/龚静

　　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这对当年的金童玉女已经结婚25周年———银婚在即呢。是2005年深秋，从“小众菜园”论坛看到的帖子。那是山口百惠吗？脸圆了，下巴见双层了，走在路上，就是普通中年女人的样子，在这个盛产美女的时代恐怕回头率寥寥。25年，百惠息影回家相夫教子，一转眼已是“奔五”的人了。迟钝于时间的神经还是跳了一跳。

　　虽似滥情符号，此时此刻，“啊”如呵气，顺然吐出，且一定要“啊”，否则难抵达酣畅。

　　百惠的笑容灿烂，较之当年若荷风带露的袅娜，漾出湖水平静的从容。

　　在一个刚刚走出“男女都一样”的“铁姑娘”“海岛女民兵”式审美的时代，人们还残存着李铁梅式大辫子、柯湘式短发的样板戏女性记忆时，山口百惠的出现，仿佛冰雪融化刹那流水的潺潺，那种激情释放难以诉说的痛快惊喜，很有点董永裹了仙女的衣裳不知所措般的喜不自禁。虽然，此时也差不多有了《小花》陈冲，《庐山恋》张瑜，冲着《瞧这一家子》笑得妩媚的刘晓庆，等等，但山口百惠到底吹来了异域空气。国门吱呀一声才开，里面的人发现实在闷懵了，外面的风似乎都染了颜色。

　　眉毛稍稍倒挂，杏仁般的眼睛笑的时候似乎还藏着忧郁，嘴唇一点不樱桃地厚实，却是平添单纯的稚拙和一点点执著的，还有一头且卷且直的短发，额前一蓬密实却轻巧地扫过，个子也不高挑若天鹅，小腿确乎并不亭亭，或者学生裙，或者公主长裙，或者和服木屐，还是一眼迷上了她。看一个个的她在《血疑》、《伊豆的舞女》、《雾之旗》、《古都》……里欢笑或蹙眉，跟友和眉梢传情———百合般的淡淡风情网罗青春年少，怎么着都是好看的。甚至幸子的白血病也似乎是一颗“心头的朱砂痣”。

　　于是，每期买《大众电影》、《电影故事》，其实就是为了看那些照片的，电影的“立体”图像换为平面媒体的细细咀嚼，翻软了纸张，百惠的裙子也皴出了皱纹，依是没看够。白纸上铅笔素描了一个个百惠像，连衣裙的泡泡袖、裙摆细细的蕾丝、袜子边缘的锯齿边，甚至手里的帕子花纹，岂能写意了之，必是精雕细摹。仿佛给自己一个迷恋的具体形象，过程中的喜悦，于是也变成了生活的移情了。是一个青春对另一个青春的倾慕和移情，摹写之究竟如何是不重要的，也自然明白终是不同的青春，只是有了百惠的身影，1980年代的青春和后来的华年，好像片假名和象形字，端是撇不清的。

　　还记得看她的自传体《苍茫时刻》，写初潮到来时羞涩紧张的心情，毫无很多年以后明星以暴露身体隐私来博得眼球的刻意和暧昧，仿佛探到惊鹿细软脉搏的跳动。让看的人也一跳一惊的，似乎借着百惠，生命的秘密掀起一角，帷幕马上就要拉开了。

　　山口百惠，若一塘夏荷，田田的叶子和云，静默，或者喧声，或者风掠雨敲，皆幻美致。

　　若川端康成的伊豆舞女，风情里一腔纯洁，纯情中却也飘着风情了。

　　21岁，盛大婚礼后，百惠给银幕和观众一个背影，相夫教子去了。从此，无论千呼万唤，无论世事沉浮，安然于家庭主妇，露面的时候大多是去儿子学校，家长会啦，毕业典礼啦，活脱脱幸福爱心的母亲。也渐然丰满，惟笑容清丽依旧。百惠不玩复出的把戏，也不像白头宫女诉说往事，从前和今朝，一码是一码。如此彻底、干净、优雅地退，不服不行。当然，会说百惠世面已经做足，也不求什么了，这么多年来依然有人等待已经赚了来世了，但欲望财富在名利场中通常哪有停歇和够的，说了再见忍不住露脸诉旧的倒是一大把，实在是欲离还就，扯不断。说是百惠少时家庭不幸，父亲别有欢情，所以无比珍惜家庭幸福。不过，要这么决然，且鼎盛辉煌全身而退，恐怕还是定力沉厚。毕竟俗世俗心谁也难以“垢净”。

　　这个背影，尽管不是低头那一袅娜了，却还是永远的山口百惠。

　　青春末梢，看到百惠的《春琴抄》。美目盲眼的小姐，蛮横施虐的表面下，是孤寂，是忧伤，是情渴，无法倾诉的波澜。而男仆情愿刺瞎双眼来爱小姐，深情一语难以表述。树木葱茏的庭院，琴声如诉。他们都瞎了，牵手，心也都静了。

　　翘几缕额前的发丝，我们都试过这样的百惠头吧。那是我们的青春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