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院院长李强教授深度解读　在中国形成一个范例

　　记者:刚刚过去的2005年是中国平民英雄涌起的拐点。像舍己救人的河南农民工李学生等，您怎样看待农民工英雄李学生现象？

　　李强:农民工或者叫打工族，是中国改革开放以后新产生的一个群体，这个群体是上

　　农民工不亚于国外的高技术工人

　　记者:为什么李学生事件，能够在商丘、温州以至于全国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富裕地区对平民英雄李学生何以有如此高的认同感？

　　李强:以前，我们对农民工的误解多一些，人家对经济的贡献这么大，在道德上又是这么高尚，全社会应该对这个群体重新认识。农民工可能是中国技术工人中最大的群体了，这个群体据我们研究是对中国经济做出贡献最大的。有这样一组数据，在东南沿海经济发达的地方，没有看到很高的教育水平对GDP的贡献，后来研究发现东南沿海教育对经济的贡献主要是打工族，而打工族登记的教育水平绝大部分都是初中。但他们在打工过程中的技术水平不再是初中毕业，他们至少是瓦工、木工、油漆工、钣金工，技术水平已经很高了，他们对经济贡献很大，可我们国家没有把人家登记在技术工人内，他们没有证书，他们的技术在社会统计计算上是看不出来的，也就是他们初中毕业后的技术培训，我们没有人给他们记录。一亿多李学生们在生产一线劳动，他们的实际技术水平不亚于日本、德国、美国的高技术工人，但社会没有给他们相应的技术证书、技术级别和待遇。

　　农民工在中国是一个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现象，怎样对待李学生所代表的千千万万的农民工，从城市管理者方面看，今后在管理外来务工者的时候，就要考虑尊重他们、重视他们。我们过去在管理上，更多地看到了金钱关系，觉得你们打工就是为了挣钱，我付给你工钱就完了，现在多数人基本上都是这样理解的。这就非常容易忽视这样一个群体，是有精神、道德、伦理、亲情、社会关系的。管理者只强调记件工资、干活挣钱，在管理水平上都属于低层次管理。其实这个群体有很大潜力，管理者如果能够发掘这种潜力，更尊重人家的权利，劳动之余搞一些精神文明方面的活动，他们会十倍百倍地奉献社会，当地的社会经济发展就会更加和谐。所以李学生事件后温州市政府承诺对包括农民工在内的外来人口给予很大的尊重，体现出由李学生一个人教育了国家工作人员、商人和市民。

　　挖掘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

　　记者:从经济发展的角度，您如何看待商丘温州这两个差异性较大的城市，由李学生而进行的“联姻”？

　　李强:温州和商丘通过李学生事件看到了一个契机:温州的经济发展早了一点，实力强一些，财富多一些；商丘相对温州经济发展迟一些，实力弱一些，财富少一些，但是他们劳动力资源丰富。经济发展的要素，必须是资本、技术、劳动力的结合，温州只占有资本这一项，而劳动力和技术是结合在一起的，商丘既占有劳动力又占有技术。重视尊重这个群体，挖掘这个群体的道德潜力，对于发展经济是很重要的，对商丘和温州来说，都是很好的事情。我们过去对待农民工从体制上来说，对这个群体有所忽视，从社会态度上来说不是很尊重，从精神道德方面看，没有认识到农民工也是有精神需求的。作为城市管理者应该修正自己的管理规则，同时在精神层面上，着重挖掘农民工的精神潜力，能够挖掘出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

　　创立了区域间交往的范例

　　记者:商丘属于中部贫困地区，温州处在中国经济最为发达地区，两地该怎样使彼此的“联姻”更加持续长久以求得“共赢”？

　　李强:政府都愿意发展经济，大家都会利用一些机会，经济是靠什么运转的？过去我们中国人重关系，说两个人能做买卖是两个人关系好，为什么这两个人有关系就能做买卖呢，他们的背后就是信任，就是诚信。中国市场经济发展到一个新的历史阶段，诚信是市场经济最核心的内容。李学生用生命和鲜血给大家一个说明，商丘人是可信的，我们连生命都献出了，你还不相信我们吗？李学生事件从深层次来看，为商丘温州提供了建立诚信这样一种关系，因为市场经济最核心的问题就是诚信。李学生事件使两地政府有了一个建立诚信的契机。

　　中国各地区间完全可以形成很大的市场，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大问题，农民这一块收益小，只有制造能力没有支付能力，大部分产品都是农民工造的，但农民工家里还缺少这些商品，打工工钱太低，他们没有钱购买，如果让农民收益高一些，他们就有购买能力，国内的贸易就会大起来。我们国家地域差异很大，商丘劳动力资源丰富，温州资本实力雄厚，两地有很好的机会互惠互利。如果商丘和温州能够搞起经济往来，对两地的经济发展都有好处。上个世纪80年代，国内改革刚开始的时候，农民富裕起来了，国内贸易曾经很红火。反省我们90年代以后的政策，人口巨大的农村是一个具有很大潜力的市场，但为什么没有变成现实的大市场呢，就是因为我们把农民工的工资压得过低，农民手里没有钱。

　　商丘和温州的交往，可以在此基础上放大到河南和浙江之间，两省本身就有很强的经济贸易能力，也可以看作省与省之间的出口进口贸易往来。通过李学生事件双方建立一种诚信基础上的贸易往来，将来发展的潜力就很大。中国是集中管理型社会，所有的事情是通过管理层来解决的，这一事件尽管是李学生的个人行为，他最终使得两个政府之间建立起一种联系。为了使这个关系牢固化，政府之间有组织地进行互动，在中国形成一个范例，利用各自区域不同的资源优势进行交往的一个范例，商丘有丰富诚信的劳动力资源，温州有很强的资本实力，完全可以为商丘温州、河南浙江，为中国创立一个很好的区域间交往的样板。这个道理放在整个中国也是行得通的，中国潜在的区域交往潜力是非常大的，今后国内市场贸易占的份额应该更大一些。④8

　　李强，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国家民政部政策咨询专家组顾问、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企业家调查系统顾问等职。研究方向为社会分层与流动、社会结构与社会问题、贫困问题、收入分配问题。

　　□本报记者胡心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