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怠褦襶懈怠

　　“赖怠”和“懈怠”这两个词儿，四十岁以下的济南人，恐怕很难听到了。

　　“赖怠（音lāidai）”，就是穿着不整洁、不利落。这里的“赖”不读去声，要读阴平，“怠”字则读轻声。如：“老孙娶了个媳妇可赖怠了，上把早晨（大清早）起来，脸也不洗，被子也不叠，家里摆摆得到处都是破七烂旦的。”又如：“她这个人儿可赖怠了，屋里也不拾掇，地也不扫。”再如：“他要多赖怠有多赖怠，臭脚丫子一个礼拜都不兴洗一

　　曾有人说“褦襶”（邋遢、肋脦、赖怠）一词，源于满语的lete，那就太晚了。其实，这个叠韵连绵词是地道的老词儿，少说也有一千六七百年历史了。据《复斋漫录》云：“褦襶，……出晋程晓《伏日诗》：‘平生三伏时，道路无行车。闭门避暑卧，出入不相过，今世褦襶子，触热到人家。主人闻客来，颦蹙奈此何。摇扇髀中疾，流汗正滂沱。传戒诸高明，热行宜见诃。’”一千年前的宋代，丁度等人编纂了一本按照汉字字音分韵编排的大型字书——《集韵》，里边便收入了“褦襶”、“肋脦”两个词条，分别注解为“不晓事”和“不正容止也”，意思和现代济南话“赖怠”的含义相仿。可以说，济南土话，就像埋在地下的文物一样，每一句话都有来头，每一个词都有源远流长的文化气息。

　　“褦襶”也好，“肋脦”也罢，当然还有“赖怠”，从语义上讲都是贬义词。可历史上偏有人对这个词情有独钟，而且把它当作了自己的笔名。山东省图书馆藏有一本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稿本小说《妆钿铲传》，作者署的就是“昆仑褦襶道人著”。“褦襶道人”，用济南话说不就是“赖怠鬼”嘛。用“赖怠”作笔名，就如同邓散木取“粪翁”作笔名一样。邓散木先生才高盖世，为书法和金石大师，深受世人敬重。然而他却给自己起名“粪翁”，书斋亦名云“厕简楼”！叫什么不好，偏与臭味相伴？当然，“粪翁”是有来历的。当年听外国人授课时，老师在邓散木头上无礼地敲了几下，邓先生深以为耻，视之为“佛头著粪”，从此以“粪翁”为名号。但随着自己名气大增，邓先生却执意不改。一位富商前来求字，开出高价，只求他勿署“粪翁”，竟被邓先生轰了出去！后来，又有出巨资乞他为老母著墓志者，邓先生对人家说：“公厌我名耶？美名者滔滔天下皆是，奚取于我？我固贫，宁灶冷，易名匪不难转。”某年，邓散木先生好不容易筹备好了个人画展，他却用草纸印请柬送人，弄得宾客啼笑皆非。

　　“赖怠”，可以说成“赖里赖怠”，也可以重叠说成“赖赖怠怠”，口语中还常说成“赖怠劲儿”。如：“你看他那赖怠劲儿，脸上抹的鬼儿划儿的，褂子上的扣子不系，裤腿儿也一长一短，还趿拉着个鞋。真是一个人不敢看，俩人得拿手榴弹，仨人得窝囊死一对半。”如今，这样的“赖怠”人不多见了，所以，“赖怠”这个词也渐渐在口语中淡出了。《现代汉语词典》第745页收录了“邋遢”一词，读音和“赖怠”相近，含义、用法完全相同，同源是肯定的。要论“邋遢”和“赖怠”哪个更正宗？我觉得应该是“赖怠”。

　　“赖怠”有一个近义词：“懈怠（音xiàidai）”。一个人松松垮垮、无精打采、衣着邋遢，都可以称作“懈怠”。同“赖怠”一样，“懈怠”可以说成“懈里懈怠”，也可以说成“懈懈怠怠”。如：“你看他成天那懈懈怠怠的样儿，真是澡堂子关门歇业——不叫人喜（洗）。”再如：“小李子办事儿，又迂磨又腻歪，成天价懈里懈怠的。”□张继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