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颗仙人球表示歉意

　　对于我这样想养花却又不想费心思的人来讲，一颗仙人球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当时买它的时候我问花匠：养得活吗？他直愣愣地看了我好久，才恍然大悟地呵斥我：“连这个都养不活的话，还养什么花？”

　　养一颗仙人球，如娶一位脸蛋红扑扑的老婆一样省心，自带工资公费医疗不需占用我的资金还能生白胖胖的大闺女。花匠说你可以不浇水可以不施肥，只要不存心把它放太阳

　　没有阳光雨露的滋润，禾苗自然长势不壮，仙人球苍翠于陶瓷盆里，几十月如一日，慢腾腾地如乌龟一样从容。在我看来这是长寿的象征，既然知道多的是时光可以度过，便没必要急着找吃要喝，急着长大和衰老。然而变化总归是存在的，某一个夏日的早晨，我发现它的刺儿中间凸现了一个毛茸茸的小疙瘩，如平滑的脸上萌发出的青春美丽痘一样，虽不够壮观但却现眼，于是就被我发现了。但也仅仅是个小疙瘩而已，它窝在那里并不招摇，一直到了深秋还只长到花生米大小。

　　然后突然就有一日，太太跟我说你注意到了没有，仙人球的花苞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哎！我这才突然注意到了它的变化，接下来的两天里，那个毛茸茸的花苞疯狂地生长，似乎一夜之间就从一个婴孩长大成为了豆蔻少女。每天早晚我都去看它，想这其貌不扬的球体会开出怎样的花朵呢？

　　终于在一天早晨，我睡眼朦胧地发现，她开过了。绽开后又合拢的雪白花瓣已见松弛，细看有了衰老的迹象，皱纹细密如迟暮美人的眼角。当天晚上我泡了茶磨了咖啡耐心等待她的再次盛开，这样的事终于没有等来。她就这么盛极而衰，一天天干枯下去，直到零落成尘。

　　她飞起雪白的裙裾，黑暗中本该有我热烈之至的掌声。对于一个穷数年之功默默积累，尔后于瞬间展现全部美丽的生命来讲，观众的缺席是一个莫大的遗憾。也就是从此起，她就渐渐地泛了黄，无论任我如何施水肥挽救，终于还是香消玉陨了。面对那个空空的花盆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她生命热烈的那一晚我意外缺席的遗憾，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了。

　　花匠的句势其实还可以翻新出别的意味：在她最美丽的时候都没有欣赏，还养什么花呢？欣赏，是对美好事物的最大尊重。失去了尊重，即使顽强如一颗仙人球也会失去活下去的理由。■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