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羽蔓绿绒

　　女人生来该是朵花，一朵有点生疏的花，那才因神秘而美。

　　男人本应是“掷果潘安”或者“韩嫣金弹”那样子的，站在华丽的马车上，有两行英俊威武的御林军护卫，翩翩美少年，立下赫赫战功，手握金弹子，一边走一边瞄准天空的雁阵。引十里八乡里三层外三层的妇女踮足了脚尖，也只看得见他头上的红缨轻跳不已。

　　他喜欢阅读这样的描述。

　　他画得一手好画，也拉得一手好琴。在别的孩子一无所有的贫瘠年代，他蹬着漂亮的皮鞋，缓缓解开袖口有扣子的衬衫，抡起刀片如电，挥舞板凳似风，常常一人力战四五条好汉，前门叫学校哄走，后门被母亲重带进来。裤袋里满是外国糖，一下子又前呼后拥。

　　后来他突然对植物大感兴趣，很喜欢一种叫做春羽蔓绿绒的花，这花长得有点像马蹄莲，会在傍晚的时候通体发热，好像男人好战的血。他曾将一大捧这样的花送给一个女人，因为觉得她很像它。多年后他每次路过上班必经的那一大片春羽蔓绿绒的时候，他都能记起他和她的那个下午，她后颈的温度和香气都令人迷醉。

　　她走后很快他就老了，像变魔术一样，陡然到了四五十岁的年纪，变成一个似乎可以无限容忍三十岁跋扈上司的沉默老头。人老了，就有点喜欢夸夸其谈，年轻人多不爱跟他说话甚至有点躲他，他们或许觉得和与上司搞不好关系的人沾上了会很霉气似的。他在无人说话的有阳光的下午常常仔细擦拭一部风尘仆仆的老车，这车也和他一样有着不为人知的峥嵘岁月。老年人的肚子早已经腆起来，当别人呼喝叫他名字的时候，他的目光已习惯从眼镜上缘望出去。

　　不变的仍是一手好画，一手好琴。他专注于自己游戏的时候，还是有少女会崇拜他，但她们都不像春羽蔓绿绒。

　　他终于在又一次路过春羽蔓绿绒的时候辞了工作，带着他全部所有的100万，投资一项风险很大的生意，打算赢回过去，也赢回未来。

　　预言什么的人都有，但没有人预言：他的后脑会被一颗坚硬的不速椰子砸中，他就那样舒舒服服地倒在一片盛开的春羽蔓绿绒之中，看上去简直像是躺在草地上休息一样。殷红的血慢慢渗出来，热乎乎的，仿佛春羽蔓绿绒在傍晚时的神秘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