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成长责任该由谁来承担

　　青春热线督导 张丽丽

　　“我刚和妈妈吵架了，跑出来……”一拿起电话，我就听到了一个委屈而有点儿赌气式的女孩子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里呢？”我想先判断一下她目前的安全状况，因为听起来她的年龄不

　　“我在外面打公用电话。”的确听筒里可以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让我确定她不是在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

　　“听起来你的年龄不大。”我想进一步确认一下她的年龄。

　　“是吗？”她的语气里露出惊讶。

　　“那你觉得我有多大？”

　　“十几岁吧！”我坦诚说，“能告诉我你的真实年龄吗？”

　　“24，我今年24岁了！”女孩说。

　　我的心终于放下大半，但同时也升起一丝疑惑：为什么一个24岁的成年女性说话却给我小孩子的印象呢？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也许会有些什么。于是，带着好奇，我们开始了下一步的咨询。

　　女孩说今天妈妈骂她的原因是她洗衣服将水弄到了地上。“特别小的一件事，她就骂很长时间，还把以前的事情都翻出来。我什么事都不对，她什么都是对的，不对也是对……”

　　“妈妈的这种做法让你感到很委屈！”我尝试着给她一些支持。

　　“她总是这样，啥都怪我。而且没完没了，我不说话，她都骂一个多小时，每次我都跑出来。我要是和她吵，就更长，真烦死人了……”女孩果然越说越有情绪。

　　“那你出来，妈妈会不会找你呢？”

　　“不会，她从来就不想我……”说到这里，女孩的声音哽咽了，“她以前是和爸爸吵，一吵就是一晚上，我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影响我休息，从来不想我的感受……”女孩说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一吵架就没人管她了。她常常会躲到同学家里，但是“我也不能不回家呀”，所以即使是玩的时候，她也不开心。看来这委屈已经积聚了很久。

　　“那你周围有没有人能帮你呢？”

　　“没有！我没法跟别人说！她是我妈，是她给我吃，给我喝，把我养大……我怕别人嘲笑……我找不着人说，没办法……”她接着说，“上学的时候，他们晚上吵架，我哭了。第二天，老师问我眼睛怎么肿了，我不说。我不想别人知道我家这样。别人家都不这样，为啥我家是这样的呢？”

　　“没法说”三个字在她的哭诉中不断敲打着我的耳膜。真的没法说吗？为什么没法说呢？

　　“那现在你妈妈吵你的时候，爸爸怎么说呢？”

　　“爸爸已经不在了。他去世了，已经有几年了！”

　　女孩的哭声一下子扩大了。“我实在受不了……我出去也不想家，我觉得家里没有一点温暖……”

　　女孩的抱怨里充满了自怜，而这语气让我总感到对面是个不大的孩子。我感觉自己不能再这样“同情”下去，否则，她可能会觉得自己更可怜。于是，我尝试将话题调换了个角度。

　　“你妈妈是不是自己的生活很不顺心？”

　　“她是不顺心，但不顺心也不能对我这样啊！她为啥就不想我有什么不顺心呢？她整天吵对我有很大影响，现在上班总也没精神……”

　　“你这样的情况，妈妈知道吗？她知道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影响吗？”

　　“她不知道，她也从来不问我的情况。我也不敢讲，一讲就吵，讲也没用的……”女孩将路封得很快。

　　“那你周围还有没有人知道呢，比如说你的亲戚？”

　　“没有。我有个姑姑，但她也不了解。我和他们不常来往。”女孩的回答让我感觉这是个封闭型的家庭。

　　“原来你爸爸和你姑姑交流得也不多吗？”

　　“他们很少来往。我爸爸话可少，不怎么和人交流，也不怎么和我谈。每次我妈吵，他顶多开始吵两句，然后就不说话了。都是她自己吵，吵很长时间。现在和我也是……”女孩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那你身边的好朋友知道这件事吗？”我用问题把她的话题拦住。

　　“我没有特别好的朋友！”

　　看来她的资源的确不多。

　　“你的处境的确是很困难，身边没有人能帮助你，你自己一个人撑了20多年，真是太不容易了！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这20几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看电视很长时间，什么也不做，不想。我还出去不回家，一个人逛大街。”女孩依然是自怜的语气。

　　“这是不是说你努力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就能够将妈妈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如果这样说来，只要你多做点别的事情，把自己的生活面拓宽，妈妈对你的影响就没那么大了！”

　　“可我一回家就心情不好，回家就不高兴，她把我弄得很自卑。我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好，不对。我原来觉得就她对，现在我觉得是她不好，影响得我也不好……”

　　女孩的兴趣似乎就集中到抱怨和自怜上，不愿意将注意力转移出来。但是一个“她不好，影响得我也不好”让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女孩其实一直把事情的责任怪在妈妈身上，因此很自然地将改变的责任也寄托在妈妈身上。原来，她骨子里一直是个无能而无助的孩子，我感觉需要提醒她一下。

　　“你说‘她不好，影响得我也不好’，让我感觉背后的意思似乎是‘她好了，我才能好’……”

　　女孩沉默了一下，显然，她在捉摸我的意思，“我以前就是觉得她对，爸爸错，我也不对……”

　　“那现在呢？你还觉得她好，你不好吗？”我打断她。

　　“不是，她不好，影响得我也不好！”女孩在绕圈子，我觉得需要把问题说得更清楚一点。

　　“以前，当你是个孩子的时候，确实对妈妈的吵没有办法，可能会受她的许多影响，我们可以说‘她不好，影响得我也不好’！但是，现在，你是一个24岁的成人，你有自己的工作，可以养活自己，有自己独立的思想。按理说也应该能为自己的成长负责。如果，这个时候再说‘她不好，影响得我也不好’，似乎就有点不太相称了！”

　　女孩又沉默了。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发生了一些转变，“我没办法呀，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你能自己撑过20多年说明你一定有办法！比如你刚才说的，想办法让自己的生活丰富一点，让妈妈在生活中占的比例减小。我觉得想要你妈妈改变不是那么容易！但是，如果她不能改变，你的一生是不是就这样一直‘不好’下去呢？”

　　“我可不愿意，今天我是第一次说出来，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从来没对外人说过……”女孩又开始啜泣。

　　“你看到吗？其实你是有办法的，向热线求助就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啊！”

　　“我是实在受不了了……”

　　“是，所以你会想办法让自己好过一点。比如向别人说说自己的遭遇。许多事情，能有人倾诉，就会感觉好很多。除了热线，你也可以尝试向你身边的朋友求助试试啊！”

　　“我不敢相信别人，我妈妈对我的影响太大了。我害怕别人是不是和她一样。吵翻了，就什么都揭出来……”女孩的固有思维又在起作用。

　　“那你用24岁的智慧和经验告诉我，你身边的人是不是都和你妈妈一样？”

　　“不是。”女孩回答得很快，很肯定。

　　“其实，你心里一直都很明白，只是思维的惯性让你不敢迈步。但是，一个人的成长的确要自己负责任的，如果你希望改变，就需要勇敢地做一点尝试，当然可能也要承担一点风险！”

　　许多时候，我都在想，从前父母不经意地一点伤害，常常让我们这些成人苦苦挣扎好多年。但是，这几年来，我越来越觉得，我们自己也有重新审视和平抚童年伤痕的责任。父母可能的确给你造成了伤害，但可悲的是至今这些伤害还没有结束。因为你仍然还在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也许昨天，我们是没法控制的。但是今天，当我们不再是些无助的孩子，我们每个人就需要为自己的成长负起责任。就如交互分析大师伯恩所说的“若你曾对自己及他人做了一些早期决定，那么在往后的生命中，也只有你自己有能力改变、并做出新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