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中心新浪首页 > 新闻中心 > 综合 > 正文

埏埴以为器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1月16日15:45 人民网

  我们一直在试图寻找着一种可能,让文学的界定成为拯救现实于危命的良方,但我们总是饮憾而归。

  这种拯救的艰难与延搁是不言自明的。文学经过几次冲锋和迂回却仍处于两难境地:一方面要提高文化品位,一方面又不能丧失生活实感;一方面要扩大作品的内向性,一方面又要保持故事的可读性。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的叙事文学,由于商品经济的冲击,更使它

蕴含了越来越多的异质成份,小说开始打破了英雄神话的幻觉,从而向平民化、个性化、平实化靠拢,于是任何固定的、传统的观念和价值都变得可疑起来,小说家们从而着手创造与以前时代迥异的言说方式为自己的存在辩护。

  王海玲新近推出的财经小说《在特区掘第一桶金》正是这种文学自身调整的典型代表。应该承认,义利之辩是中国社会转轨时期的一个重要课题。“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中国人的人生哲学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一直是以这种对义利的注释为核心。长期以来,我们所执著的是一个“人皆君子,言必称义”的时代,以义所代表的审美的、伦理的人生态度常常遮蔽了以利为代表的功利主义的人生态度。“温、良、恭、俭、让以得之”,这是几千年来中国人所向往的传统理念与人性人伦合一所达到的高度写意的大手笔。然而,步入现代社会,当商品信息和经济关系被纳入到我们日常生活的议事日程中时,传统理念与新的意识形态的冲撞使得我们的价值观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伦理观念不再作为终极价值。“时间就是金钱”以及其中所隐含的商品意识成为我们无可否认的座右铭,于是——商品精神取代了人生智慧;于是——连带人本身的一切附庸也成为商品,生活构架简单明了,人际关系也成为一个市场。在这种背景下,文学也接受了商品意识的融合并将它变为一个强大的精神同盟,这种意识形态的相互渗透终于使文学作为一个独立个体并保持其原有独立思考的纯粹性不再可能。这正如王海玲在这篇小说中所极力表现的!现代人需要生活真实感。

  值得我们深思的是:何以王海玲的小说在两种生活模式的接轨中既能保持传统伦理观念的基本特质,又能不违背新的生活精神?作为一个女作家,是什么使得她从感性直观、甜美浪漫的女性风格中超脱出来,并赋予自己以冷静直面现实的勇气?又是什么使我们深深感动于普通的现代人在现实生活中的忧虑、挫折、烦恼以及在这种生活中所显示出来的坚强性格?这些正是我们在阅读这部作品时所应关注和无法回避的。

  《在特区掘第一桶金》以珠海特区这一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的特定区域为历史背景展开。小说所力图表述的是平常生活中的平常事实,这是一个被人们重复多次而又烂熟于心的故事。王海玲的机智不在于给这个故事以一个现代的背景,而在于她所表达的是怎样在这个现代背景下重新思考我们已有过的故事。唯一与传统叙述方式不同的是,作为作品中的女主人公,蓝黛拥有一个具有强烈现代社会色彩的身份——一个抛弃了周遭所有千里迢迢来特区淘金的年轻女性,这种身份的背景给予就使得她的成功以及因这种成功所遭受的种种误解、抛弃、指责、背叛、彷徨、悲凄、幽怨显得更为深刻和动人心弦。

  蓝黛,这是一个在任何竞争中都始终保持着优势的女性,她美丽、年轻、聪敏、有才华,而更重要的是她自信、有头脑、蓬勃向上,但是,在这个陆路直通澳门、“连金钱也焕发出比内地耀眼数倍的光彩”的特区,仅仅拥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在一切以经济为中心的社会活动中,成功的意义和价值是简单、纯粹而明了的,利益的最终结算方式必然只有一个——金钱。

  在这个集中并强化了所有现代化特点的大城市里,蓝黛其实是一个集许多人的痛苦与欢乐于一身的名字,蓝黛的故事是一个每天都发生着故事,只不过每个故事里都换了不同主人公。正如每一个不服输于命运的安排而南下寻找机遇寻求发展的有志者一样,蓝黛毅然决然地摔掉了研究生毕业后分配给她的那只铁饭碗,只身来到南方并试图凭借自己的能力有所作为。然而,机遇并不是每时都公平存在的——也许并不是每一次得到都会走近成功,可是每一次失去一定会导致动一次失败。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白领丽人,蓝黛第一次购买时装就花掉了近乎全部的积蓄,这使她真正体会到财富的价值以及拥有财富究竟意味着什么。“我要搏。搏出一间自己的公司,搏出一套自己的房,搏出一辆自己的车……要让一面面大镜子永远映出我的自信、我的光彩和我的优雅。”对特区生活的不断适应使蓝黛越来越冷静、镇定和从容,并且深深地明白了成功就等于必须放弃些什么。在反复的权衡之后,蓝黛终于决定“必须在老板那里掘得自己的第一桶金。”

  蓝黛的老板麦开宏是一个典型的商品经济的既得利益者。他出身不好,中学毕业后无路可走,既升不了学又做不了像样的工作,只好去海边打渔,“很艰辛地过着很苦的日子”。改革开放使他如鱼得水,麦开宏开始“做工程”,后来又“做贸易”、炒房产,几年之内便拥有了几千万身家。

  蓝黛和麦开宏的关系自始至终是作者极力渲染的一个主题。这种关系是冷静、开放、坦率、理智地维系于某一具体实利而不是缘于感情的——应该承认,当社会处于大变动时期,各种社会关系在流动、更新、重组时,文化不再有其纯粹性,人格和混乱状态是无法避免的。因此,当作者对蓝黛和麦开宏赤裸裸的物欲化的关系作出描写时,她也不由自主地对某种宝贵的传统伦理精神在现代文化背景中的丧失流露出深深的失落。社会大变动更多地带来的是稳定感的丧失和现代人的人格错位,作者对这一点的痛切和感悟是强烈的,她不仅着重描写平和而平静的生活下面所隐藏着的种种矛盾,而且不异笔墨来描写她内心深处对这些矛盾的软化和回避。麦开宏对蓝黛的欢喜、帮助和怜惜更多地是因为他从蓝黛身上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说到底,我为什么帮你,因为现在你就处在我那一时期……雄心勃勃,处处找机缘。”作者对蓝黛的委身而不委心不仅旨在说明她性格的独立,而且也隐约流露出作者所倾向的那种价值判断:任何一个人,处在以金钱为最终极标准的价值体系中,仍然需要最后的一丝浪漫情怀,正如蓝黛所说:“我并不想利用自己女性的身份从你口袋里掏走你的钱,我只不过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个发展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应该是能使你和我都能共同获利。”正是这种表白,弱化了蓝黛同麦开宏的纯粹的功利性关系,并且使一些因涉及物质利益而显得自私和虚伪的感情更加成熟和真诚。

  毋庸置疑的是,蓝黛的成功更多地是缘于她的性格而不仅仅是缘于她所寻找的机遇,而长久以来,我们的性格恰恰就是我们的命运。从这一点上来说,蓝黛的成功不是偶然的。作者最终选择了以蓝黛心底仅存的一丝古典的浪漫情怀作为她成功的牺牲和祭奠品,这是大有深意的。蓝黛同麦开宏那种陌生的情谊和密切的关系,最终成为精神和肉体的分野。对此,麦开宏也看得相当明白:“我知道,一般的人是驾驭不了你的,当然也包括我,第一我没有勇气也没有必要离婚,所以也没有勇气也没有必要娶你;第二你也不会嫁我,没有钱你不会嫁我,有了钱更不会嫁我,这就是现实。但另一个现实也是在现阶段你必须依赖我,而且我还看出你并不讨厌我,大约还有某种程度的好感,既然这样,我们何必在界线上走得那么清呢?”这是现代人的“爱”而不是“爱情”,“爱”是一个动作,而“情”则是一种体悟;“爱情”是要有伤痕和疼痛的,而“爱”则可以什么都没有,它只是一种姿势,譬如海潮。

  现实是琐碎而无情的,处处有机遇,也处处有陷阱,处处有冷箭。看得到这一点的人是悲观的,看不到这一点的人则是茫然的。蓝黛的真正成功之处不仅仅在于她“掘得了第一桶金”,更在于她在生活的二律悖反中所执着的态度:清醒而轻松,认真而无所顾忌。好男人应该是女人的坚实的靠山,好女人离开了男人也应该是一棵挺拔的树,“女人是万万不能做一株依附男人的藤蔓,永远、永远不能做藤蔓。”这是蓝黛的爱情观,更是她的人生观。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作者对蓝黛的成功经历的把握并没有对她的性格的开掘那样深刻,作者本人似乎也看到了这一点,并在文章的结尾处留下一个扑朔迷离的浪漫尾巴,她始终无法完全彻底地相信:人的利益会超越于情感之上而不能自制。既然双方都已为守护自己的利益而付出了代价,那么就更有理由好好地生活下去。蓝黛是宽容的、自强的,不论是对生活对命运还是对周围的人,而这是她作为一个平凡人的伟大之处。值得欣慰的是,蓝黛,以她的卓越的能力和性格,任何曲折挫伤都不会阻碍她的发展和前进,这也正是社会对一切美好和善良的回报。

  《在特区掘第一桶金》不是个豪门争斗的传奇故事,也不是个缠绵悱恻的爱情宣言,它的可贵就在于它真实地记录了普遍地存在于大都会的属于大多数人的平凡故事,正因为这样,相同的感情相同的遭际才使我们心有凄焉。

  对于今天的社会,普遍的工业化、现代化使得我们更多地压抑了一些支离破碎的感情,这些被压抑的是我们日常情感中的绝大部分。压抑、逃避、粉饰都未必等于化解,因此我们就更需要那些在相依为命时紧紧握住的手。对于大同小异殊途同归的委屈、为难、幽怨、凄伤与彷徨,我们未必需要同声哭,但要互相鼓励,贵相知心。忙碌、臃肿的日常生活常常带来错觉和遗憾,潮起潮落般的人生已使现代人的心关有了太多的创伤,与其相互攻击、相互躲闪,不如相以湿、相濡以沫,而这正是本文作者所努力阐释的。

  王海玲在她的小说中所深切关注的不是个体生命的悲剧原因,而是芸芸众生的生存苦相。生活是严峻的,它的严峻使我们一天天走向成熟,虽然成熟也意味着某种程度的丧失和遗忘。王海玲巧妙地抓住生活中一些富有深意的戏剧性细节作为艺术细节,从而把艺术还原给了生活。

  王海玲的小说中所渺及的财经问题还包含着文学对于时代生活中繁杂事物的心理承受力的增加。社会生活无时无刻不渗透到一切意识领域中,文学是现实生活的晴雨表,不论它走出多远,回眸处它永远对它的生活躯壳留恋不已。在这种背景下,商品经济意识对文学的渗透既是必然的、持久的,又是迟缓的,就在多数人极力排斥杂质、保持文学纯洁性的同时,少数作家以清醒的敏感抓住了时代变化的神经。王海玲是敏感的。新事物在旧舞台上的出现常常不得不以变质变态的形象出现,王海玲的敏感就在于她首先看到这种假象背后的特质以及由它将要挟裹而来的新的社会背景。在商品社会,经济关系已经成为制约艺术发展的最重要因素,因此文学不仅承担着改变艺术与现实的关系的任务,也承担着弥补精神和物质的巨大鸿沟的任务。这样,文学的探索和实验虽在某种程度上加剧了,但在更多的成份上是挽救了文化的失衡。在这种意义上说,相对于面对纷纷纭纭粉墨登场的各种社会现象,许多作家乱了阵脚甚至是全军覆没,王海玲的沉着与镇定是值得回味的。

  那么,这里我们想要追问的是:文学是什么?文学究竟要表达些什么?是一些什么样的力量在那里造就和毁灭着文学?此时此刻,我们不能不想到原型批评的创始人弗莱的那句名言:“有一个故事而且只有一个故事,真正值得你细细地诉说。”文学所要记录的,已不再仅仅是那些被认为是值得一提的重大社会事件,也包括在社会各个角落里发生的事情,也许它想证明的,正是它已经暴露而常常被我们忽视的那些。人心不死,文学不亡。人的巨大的承受能力和心理张力都能够促使文学完成对自身危机和自觉。因此,冷静地面对任何一种新的文学现象而不急于将它进行模式化定型,以至于将许多有机因素排斥在外,把它放到人类历史的演进过程,使其表面的假象纷纷剥落,这正是王海玲给我们的批评态度提供的启示。

  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


爱问(iAsk.com)

收藏此页】【 】【下载点点通】【打印】【关闭
 
 


新闻中心意见反馈留言板 电话:010-82612286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Copyright © 1996 - 2006 SINA Inc.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新浪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