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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1月17日14:28 南方日报

  本报记者田甜

  2006年1月14日,春运第一天,南国的东莞温暖如春,丝毫没有北方冬季的萧瑟与寒冷。从这一天开始,全国大规模的人口流动正式拉开序幕,人们各自奔着一个目标,不远万里,不辞辛劳,回家过年。铁路承载着运送旅客最大的任务,每年的火车站人潮汹涌,候车厅、售票点、站前广场,无数的故事在发生,人们向南、向北、向东、向西,却向着同一个

目标,那就是家。春运第一天,本报记者在东莞火车东站为您讲述回家的故事。

  故事1

  “爸爸带你回家”

  中午一点,站前广场上临时搭建的候车棚里挤满了L116次临时列车的旅客。他们按照车厢的顺序一排排地站好,像正在待命的士兵,等待导乘员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上车。最边上的是无座的乘客,队伍很拥挤,带着大包小包的人们都想往前站,能早点上车,幸运的话可以找到一个地上的“座位”。在无座队伍最前面的墙角,记者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蹲在地上吸烟,一手扶着坐在行李上的小女孩。导乘员上前让他站到队伍里按秩序排队,这名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绿本,上面写着“残疾证”。就在他起身拿残疾证的一会儿功夫,因为没有人扶,小女孩摔在了地上。

  这个在东莞做装修工的男人叫樊少岭,安徽阜阳人。身边的小女孩是他的女儿,如果他不说,很少有人能看出来这个看上去仅仅五六岁的女孩今年已经14岁了。女孩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樊志美,“因为她什么都不懂,所以更要叫个好听的名儿。”樊少岭笑着对记者说。他告诉记者,因为是近亲结婚,小美生来残疾,智力不曾发育,到现在仍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甚至坐不稳,手也抓不牢东西。在大医院做过检查,医生告诉他,这孩子没救,并且,顶多能活到20岁出头。

  樊少岭在说这些的时候,是微笑的。不时地蹲下身扶好女儿。太阳很大,小美一直在眨眼睛,樊少岭弯下身,给她戴上帽子,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在14年前女儿出生后不久,樊少岭就带着女儿踏上了南下的列车,留下了一纸离婚协议。十几年来,他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孩子。来东莞8年了,其间只回去过两次。上一次回家已经是两年前了。他对记者说:“今年我母亲身体不好,想回去看看她。正好把这孩子带回家,她妈也挺想她的。不管她能活多大,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她其实也挺好的,这么大了不知道烦恼。我这个当爸的,能给她多少就给多少,这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吧。”

  樊少岭是票贩子那里买的车票,多加了30元钱。他捏着车票看来看去,心满意足:“只要能买到票回家,多点钱也没啥了。而且那人也没骗我,没给我假票呢。在地上坐20多个小时能熬住,抱着她就成了。”樊少岭说话的功夫,女儿没有坐稳,手蜷缩起来,睡在了行李包上,樊少岭把她抱起来在怀里哄着:“别闹别闹,爸爸带你回家。”樊少岭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世上只有妈妈好,世上也有爸爸好啊。”

  在记着离去的时候,樊志美在父亲的怀里安静地睡去。第二天,他们就要到家了。

  故事2

  回家跟儿子喝团圆酒

  L116次列车检票进站后,场地上空了下来。接着又有三五成群的旅客进来,铺开报纸,或者直接坐在行李上,要么打盹,要么三五成群地聊起天来。他们中间有很多人是提前了几个甚至十几个小时到车站候车。李伯一行5人要乘晚上6点多去阜阳的1436次列车,他们1点就到了车站。李伯很腼腆,不愿意跟记者多说话。对记者的问题也是能短则短地应付过去。他独自坐在地上看一本军事博览方面的杂志,跟他同行的老伯告诉记者,那是李伯在读大学的儿子带给他的。说到儿子,李伯的话匣子才打开,一脸的欣慰和自豪。他的三个儿子都是大学生,小儿子在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刑侦专业就读。“我们村虽然小,但是有七八十个大学生走了出去。一家子几个大学生也不稀罕啊。”

  今年57岁的李伯皮肤黝黑,穿着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旧式军装,脚上的黑布鞋沾满了泥土。这双脚30多年来已经跑遍了中国大部分省市。1996年他到深圳打工,一晃10年就过去了。30多年前,他在大西北当野战军,退伍的时候响应“农业学大寨”的号召,回到安徽老家务农,并且当上了生产队的大队长。土地承包到户之后,生产队长失去了作用,况且家里人多地少,那时候才20多岁的李伯就出门了,成了中国最早的一批打工者。

  李伯的大儿子已经大学毕业,在读的两个儿子通过国家助学贷款和勤工助学,已经不再需要李伯花什么钱。同行的人都在打趣,说李伯可以不用辛苦了,该过好日子了。他说:“打工也不完全为了赚钱,儿子挣钱是他们自己的。当过兵的人都闲不住,只要干得动,我会继续干下去。”说到自己当兵的经历,李伯露出了少有的笑容,他解开上衣的纽扣,给记者看军装的口袋上印的标记:“你看,这是76年的军装,我都穿了30年了。这上面印着我的名字、籍贯、血型。呵呵,我就是少戴一顶赵本山的帽子。”他跟大家开起玩笑来。

  李伯的妻子和母亲在安徽老家种田,三个儿子都在外地工作或者上学,一家人也就每年过年才能聚一次。李伯说,儿子都已经放假回家了,现在全家就等他回去:“每年都跟三个娃娃喝个团圆酒,一年才能见他们一回啊。”

  故事3

  回去一家人包饺子吃

  春运首日,临时候车棚外面的广场也成了旅客们的栖息地。在广场一角,记者看到了张传俊一家4口人。他们把衣服铺在地上,拿出了水和吃的东西,看上去要在广场上呆很久。记者上前跟张传俊聊天,他很客气地介绍说:“这是我父亲,这是老婆孩子。”原来他们要坐的车半夜才发车,因为时间没到,不能进候车棚,只能在广场上等着。张传俊的脸上有很深的皱纹,像田垄上纵横的沟壑。眼睛里蒙着一层雾,缺少了年轻人的神采。他双鬓斑白,蓄了红铜色的胡须,看上去远远不止35岁。

  记者问他们是不是在东莞打工的,张传俊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找到工作,现在靠捡些废品卖点钱过日子。”在老家安徽阜阳,一家四口人曾经守着两三亩地过日子,土地一年能带给他们的只有1000多元的收入。两个多月前,同乡介绍他来东莞打工,他就把父亲、妻子和小儿子带了出来。母亲在家种地,大儿子在家乡念小学。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们一家人现在就靠捡废品为生。4口人在大朗租了一间十多平米的小屋,每天早上天不亮,张传俊跟父亲就出门了,经常半夜才回家。张传俊的妻子有时候在家烧饭等他们回来,有时候就带着3岁的小儿子一起出门捡废品。这两个月来,他们卖废品的钱正好够四口人生活,剩下的,就是回家的火车票钱。提到这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张传俊父亲开口了:“不管怎么着,回家的票钱一定要留着。”

  记者跟张传俊夫妇聊天的时候,他们的小儿子张正就骑着他的玩具老虎,一直朝着爸妈笑。她妈妈告诉记者,那天把这老虎捡回来的时候,孩子特别高兴。现在每天都要骑着它,回家了也要把它带上火车。

  记者问张传俊这次回家后还回不回东莞,他点点头:“过完正月就回来,想回来找个正式一点的工作。卖废品不能卖一辈子啊,得为孩子着想。不能让孩子这么小就跟着我们吃苦,每次他跟他妈出去捡我都不让,怕孩子懂事了会怪我们,也怕不卫生让他染上病。”

  因为没有电话,张传俊在老家的母亲和大儿子还不知道他们这几天就回家了。小张正的妈妈说没有给母亲和大儿子带东西回去,心里很过意不去。张传俊安慰妻子说:“没事,回去一家人包饺子吃。”

  故事4

  还是老家过年热闹

  李伯在跟记者聊天的时候,说到有票贩子会卖假票骗人。旁边一直在听我们聊天的女孩凑过来,拿出自己的票,很紧张地问李伯她的是不是真的。她的票也是晚上6点多的,怕晚上上车拥挤,提前了几个小时过来。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女孩舒了口气:“幸好幸好,不然就回不去了。”这个同样姓李的女孩今年23岁,却已经有8年的打工经历,来自河南商丘。她来东莞不到一年,在石碣的一家电子厂做绕线工。去年她在北京打工的时候因为买不到票没能回家,记者问她不回家的话留在厂里怎么过年。她笑:“就跟姐妹们上街玩呀。我15岁就出来了,不像以前那么恋家了。不过还是在家里过年热闹啊,做馒头,贴对联,兄弟姐妹们都在家呢。我们老家那过年会放爆竹,这里不让放。”

  小李是家里的长女,她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都还在读书。父母在老家种地。初二那年,靠种地养猪的父母再也供不起几个孩子读书了,身为长女的小李对父亲说:“爸,我不念了,我出去打工。”说到这个,小李握紧了双手,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对记者说:“其实我那时候学习成绩还不错呢,可是家里真的好穷。二妹坚决要念书,她现在在郑州念大专呢。学费加生活费,一年起码要5000元。我现在赚钱也不多,家里人拼拼凑凑一定要让她把书念下去。”

  采访的时候,小李热情地邀记者跟她一起坐在行李上。她的编织袋里是一对音箱,是她特地为家里的电视机配的。这么千里迢迢,一个人带着这个不重吗?记者问她。小李说:“来东莞后第一次回家,想给他们带点什么。过年嘛,家里放个音箱,很热闹的。”

  ■记者手记

  不一样的故事一样的亲情

  田甜

  火车站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记者采访到的这些人,只是东莞火车站广场上最普通最不起眼的旅客。有人说东莞是一个草根城市,按照最保守的统计数字,东莞的外来打工者数目也有600万人。他们每个人出门,奔波,回家,一年的劳碌都在回家过年的欣喜中烟消云散。千百年来,家庭与亲情是凝结在中国人血液中最传统的情结,无论在外面挣了多少钱,无论有没有给父母子女带礼物,对于中国的家庭来说,团聚就是最大的幸福。有一种爱,无关乎贵贱。每年的春运,浩浩荡荡的场面,不远万里的奔波,说到底就是整个中国的亲情流动。而铁路,就是这股血液的大动脉。

  由于交通运能的限制,一些部门开始提倡外来工留在打工的城市过年。然而每年的春运人流并不见减少,今年也不例外。外来工为什么那么想回家?无非是强烈的归属感,那是真正属于他们的地方。说得严重一些,这几百万的打工者为了生计背井离乡,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思亲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在向和谐社会努力的层面上,我们的城市应该让外来工的飘泊感、疏离感少一点,再少一点。

  东莞要成为一个开放性的城市,那么她就不仅仅是东莞当地人的东莞,600万外来工是这个城市建设的力量。东莞正在建立一个具备家园情怀的和谐城市。今后,东莞市将采取更多的关爱外来工的具体行动,加强外来工的认同感和归属感,让他们感受到东莞不仅是创业园,也是精神家园。

  春运的话题每年都在继续,故事每年都在演绎,因为水乳交融的亲情延绵万里。不论你在哪里过年,不论你走向何方,我们真诚地说一句:回家一路平安。

  图:

  樊少岭和他的女儿樊志美。何建文摄

  张传俊一家在东莞谋生两个月,最后只剩下回家的火车票钱。何建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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